2019.2.4阅读
祭公谏征犬戎
先秦:佚名
穆王将征犬戎(西北戎人的一支),祭公谋父谏曰:“不可!先王耀德不观(示,显示)兵。夫兵,戢(收藏,收敛)而时(在需要时)动,动则威(显示威力);观则玩(显得轻率),玩则无震(具有威慑力)。是故周文公之《颂》曰:‘载(动词前的助词,无实在意义)戢干戈,载櫜(收藏弓矢盔甲的袋子。这里指收藏)弓矢;我求懿(美好的)德,肆(陈列,布陈)于时(通“是”,这)夏(华夏,指中国)。允王保之。’先王之于民也,茂(勉励)正其德而厚其性,阜(大,增加)其财求(即“财赇”,财物,财货)而利其器用(器物用具),明利害之乡(通“向”,方向),以文(礼法道德)修(教导)之,使务利(趋利)而避害,怀德(感恩)而畏威,故能保世(使王位世代相传)以滋大(强大)。
“昔我先世后稷(王室的农官,掌管农耕。此指弃,周的始祖,曾为虞舜、夏禹两朝的农官),以服事虞、夏。及夏之衰也,弃稷弗务,我先王不窋,用(因此)失其官,而自窜于戎翟(同“狄”,古族名。主要居住在北方,亦为中原人对各少数民族的泛称)之间。不敢怠业,时(常常)序(继续)其德,纂修(沿袭)其绪(事业),修其训典(典章制度);朝夕恪勤(勤勤恳恳),守以惇笃(敦厚、实诚),奉以忠信,奕世(累世,世世代代)戴德,不忝(玷污,辱没)前人。至于武王,昭(发扬)前之光明,而加之以慈和(慈爱谦和),事神(事奉神灵)保(养,养育)民,莫不欣喜。商王帝辛,大恶(极端憎恨)于(受)民,庶民弗忍,欣戴(拥戴)武王,以致戎(兵戎,指战争)于商牧(商朝都城朝歌郊外的牧野,在今河南淇县南。周武王在这里大败商纣王的军队)。是先王非务武也,勤恤民隐(痛苦,苦难)而除其害也。
“夫先王之制:邦内(王畿之内,即天子直辖的地区)甸服(本指耕种王田而服事天子。这里指天子直辖的区域。甸,王田),邦外侯服(本指警卫王畿而服事天子,此指天子分封给诸侯的区域),侯、卫宾服(诸侯与边疆之间的区域,因距王都较远,故待以宾客之礼),夷、蛮要服(指边疆地区。要服,本指按约进见而服事天子。要,取,希求),戎、狄荒服(荒远地区)。甸服者祭,侯服者祀,宾服者享(享献,指宾服者每季度向天子贡献祭品),要服者贡,荒服者王。日祭,月祀,时享,岁贡,终王(终世朝觐一次),先王之训(规定)也。有不祭,则修意(周王检查自己的心意是否诚恳);有不祀,则修言(周王检查自己的号令是否失误);有不享,则修文(典法);有不贡,则修名(周王完善尊卑名号);有不王,则修德。序成(以上五者次序已成)而有不至,则修刑(采取相应的处罚措施)。于是乎有刑(处罚)不祭,伐不祀,征不享,让(责备)不贡,告(劝告)不王。于是乎有刑罚之辟(法律),有攻伐之兵,有征讨之备(准备),有威让(斥责)之令(政令),有文告之辞(劝告的文书)。布令(公布了政令)陈辞(阐明了道理),而又不至,则又增修于德,无(通“毋”,不要)勤民于远(让百姓去远征)。是以近无不听,远无不服。
“今自大毕、伯士之终也,犬戎氏以其职来王,天子曰:‘予必以不享征之’,且观之兵,其无乃(莫非)废先王之训而王几顿(破坏)乎?吾闻夫犬戎树惇(树立了纯朴的德行),能帅(遵循)旧德,而守终纯固(专一),其有以御(抵御)我矣。”
王不听,遂征之,得四白狼、四白鹿以归。自是荒服者不至。
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
唐代:韩愈
伯乐(相传春秋时秦国人,名孙阳,以善相马著称。现引申为善于发现、推荐、培养和使用人才的人)一过冀北之野,而马群遂空。夫冀北马多天下,伯乐虽善知马,安能空其郡邪?解(解释)之者曰:“吾所谓空,非无马也,无良马也。伯乐知马,遇其良,辄取之,群无留良焉。苟(如果)无良,虽谓无马,不为虚语矣。”
东都(指洛阳),固士大夫之冀北也。恃才能深藏而不市(做买卖。这里指出仕,求官)者,洛之北涯(北边)曰石生,其南涯曰温生。大夫乌公,以鈇钺镇河阳之三月,以石生为才,以礼(礼物)为罗(网罗),罗而致之幕下(幕府中。幕,幕府,古代将帅的幕僚机构)。未数月也,以温生为才,于是以石生为媒,以礼为罗,又罗而致之幕下。东都虽信(确实)多才士,朝(早上)取一人焉,拔其尤(突出的);暮取一人焉,拔其尤。自居守(指东都留守)、河南尹(河南府长官),以及百司(官署)之执事,与吾辈二县之大夫,政有所不通,事有所可疑,奚所(哪里)咨而处焉?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(定语后置句),谁与嬉游?小子后生(后辈晚学),于何(到哪里)考德(考核德行)而问业(请教学业)焉?缙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(定语后置句),无所礼于其庐。若是而称曰:“大夫乌公一镇河阳,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。”岂不可也?
夫南面(这里指皇帝。古代以坐北朝南为尊位,皇帝见群臣时面南而坐)而听(治理)天下,其所托重(倚重)而恃力者,惟相与将耳。相为天子得(搜罗)人于朝廷,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,求内外无治,不可得(能)也。愈縻(羁留)于兹,不能自引去(引退),资(依靠)二生以待老(终老)。今皆为(被)有力者夺之,其何能无介然(耿耿于怀)于怀邪?生既至,拜公于军门,其为吾以前所称,为天下贺;以后所称,为吾致(转达,表示)私怨于尽取也。留守相公,首为四韵(古诗隔行押韵,故此指八行诗)诗歌其事,愈因推其意(顺着他的意思)而序之。
2019.2.5阅读
召公谏厉王止谤
先秦:佚名
厉王虐,国人(都城里的老百姓)谤(公开议论指责别人的过失)王。召公告
曰:“民不堪(忍受)命(你的政令)矣!”王怒,得卫巫(巫师),使监谤者。以告,则杀之。国人莫敢言,道路以目(路上碰见只用眼神示意)。
王喜,告召公曰:“吾能弭(制止,消除)谤矣,乃不敢言。”召公曰:“是障(阻塞)之也。防(堵塞)民之口,甚于防川(流水)。川壅(堵塞)而溃(决堤泛滥),伤人必多,民亦如之。是故为川者(治理河道的人)决(疏浚)之使导(通畅),为民者宣(开导)之使言。故天子听政,使公卿至于列士(指大小官员。周朝官职分公、卿、大夫、士四级。列士,士的总称,分元士、中士、庶士)献诗(有讽刺意味的民间诗歌),瞽(盲人,此指乐师,古代乐师多以盲人担任)献曲,史献书,师箴(劝告,规劝),瞍(盲人而无瞳仁者)赋(公卿列士所献诗),曚(盲人而有瞳仁者,主弦歌、讽诵)诵,百工谏,庶人传语,近臣尽规(规劝),亲戚(宗室姻亲)补察(弥补缺失),瞽、史教诲,耆(六十岁的老人)、艾(五十岁的老人)修(整治,教导)之,而后王斟酌焉,是以事行而不悖。民之有口,犹土之有山川也,财用(财物器用)于是(从这里)乎出(产生);犹其原(宽广平坦的土地)隰(低而湿的洼地)之有衍(低而平的土地)沃(有河水灌溉的肥沃的土地)也,衣食于是乎生。口之宣言也,善败于是乎兴。行善(实行好的)而备败(防范坏的),其所以阜(大,丰富)财用衣食者也。夫民虑之于心而宣之于口,成而行之,胡(何)可壅也?若壅其口,其与(赞成,赞许)能几何?”
王不听,于是(从此)国人莫敢出言。三年,乃流(流放)王于彘。
祭十二郎文
唐代:韩愈
年、月、日,季父(最小的叔父)愈闻汝丧之七日,乃能衔哀致(表达)诚,使建中远具(备办)时羞(同“馐”,美味的食品)之奠,告汝十二郎之灵:
呜呼!吾少孤(幼年丧父),及长,不省(知道)所怙(依靠。后来常用来形容对父亲的依靠),惟兄嫂是依(宾语前置句)。中年,兄殁(死)南方,吾与汝俱幼,从嫂归葬河阳。既又与汝就食(谋生)江南。零丁孤苦,未尝一日相离也。吾上有三兄,皆不幸早世。承先人后者,在孙惟汝,在子惟吾。两世一身,形单影只。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:“韩氏两世,惟此而已!”汝时尤小,当不复记忆。吾时虽能记忆,亦未知其言之悲也。
吾年十九,始来京城。其后四年,而归视(探望)汝。又四年,吾往河阳省(多指对长辈的探望)坟墓,遇汝从嫂丧(送我嫂嫂的灵柩)来葬。又二年,吾佐董丞相于汴州,汝来省吾。止(住)一岁,请归取其孥(妻子儿女的统称)。明年,丞相薨。吾去汴州,汝不果来。是年,吾佐戎(辅佐军事)徐州,使取汝者始行,吾又罢去,汝又不果来。吾念汝从于东,东亦客也,不可以久。图久远者,莫如西归,将成家(安好家)而致汝(接你来)。呜呼!孰谓(料想)汝遽(突然)去吾而殁乎!吾与汝俱少年,以为虽暂相别,终当久相与处。故舍汝而旅食(谋生)京师,以求斗斛之禄。诚(如果)知其如此,虽万乘之公相,吾不以一日辍(停止。这里指离开)汝而就(就职,上任)也。
去年,孟东野往。吾书与汝曰:“吾年未四十,而视茫茫,而发苍苍,而齿牙动摇。念诸父与诸兄,皆康强而早世。如吾之衰者,其(表反问语气)能久存乎?吾不可去,汝不肯来,恐旦暮死,而汝抱无涯之戚(悲哀)也!”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,强者夭而病者全(保全)乎!
呜呼!其(表选择语气词,相当于“是……还是……”)信然邪?其梦邪?其传之非其真邪?信(真的)也,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?汝之纯明(纯洁聪明)而不克(能够)蒙(蒙受)其泽乎?少者、强者而夭殁,长者、衰者而存全乎?未可以为信也。梦也,传之非其真也,东野之书,耿兰之报,何为而在吾侧也?呜呼!其信然矣!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!汝之纯明宜业(继承)其家者,不克蒙其泽矣!所谓天者诚(实在)难测,而神者诚难明矣!所谓理者不可推,而寿者不可知矣!
虽然,吾自今年来,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,动摇者或脱而落矣。毛血日益衰,志气日益微,几何不从汝而死也。死而有知,其几何离;其无知,悲不几时,而不悲者无穷期矣。汝之子始十岁,吾之子始五岁。少而强者不可保,如此孩提者,又可冀(期望)其成立(长大成人)邪?呜呼哀哉!呜呼哀哉!
汝去年书云:“比(最近)得软脚病,往往而剧。”吾曰:“是疾也,江南之人,常常有之。”未始以为忧也。呜呼! 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?抑(表示选择,相当于“或是、还是”)别有疾而至斯极乎?
汝之书,六月十七日也。东野云,汝殁以(在)六月二日;耿兰之报无月日。盖东野之使者,不知问家人以月日;如耿兰之报,不知当言月日。东野与吾书,乃问使者,使者妄称以应之乎。其(表选择语气)然(这样)乎?其不然乎?
今吾使建中祭汝,吊(慰问)汝之孤与汝之乳母。彼有食,可守以待终丧(服满父母去世后三年之丧),则待终丧而取以来;如不能守以终丧,则遂取以来。其余奴婢,并令守汝丧。吾力能改葬,终葬汝于先人之兆(墓地),然后惟其所愿。
呜呼!汝病吾不知时,汝殁吾不知日,生不能相养以共居,殁不能抚汝以尽哀,敛(通“殓”,把尸体装入棺材)不凭其棺,窆(落葬)不临其穴。吾行负(辜负)神明,而使汝夭;不孝不慈,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,相守以死。一在天之涯,一在地之角,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,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。吾实为之,其又何(谁)尤(怨恨)!彼苍者天,曷(何)其有极!自今已往,吾其无意于人世矣!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,以待余年,教吾子与汝子,幸(希望)其成;长(抚养)吾女与汝女,待其嫁,如此而已。
呜呼,言有穷而情不可终,汝其知也邪?其不知也邪?呜呼哀哉!尚飨(亦作“尚享”。飨,通“享”)!
2019.2.6阅读
襄王不许请隧
先秦:佚名
晋文公既定(恢复王位)襄王于郏,王劳(犒劳,酬劳)之以地,辞(推辞),请隧(天子葬礼,开地通路,诸侯无)焉。王弗许,曰:“昔我先王之有天下也,规(划出)方千里,以为甸服(本指耕种王田而服事天子。这里指天子直辖的区域。甸,王田),以供上帝山川百神之祀,以备百姓兆民之用,以待不庭(诸侯不依礼来朝见)、不虞(意外的灾难事件)之患。其馀(指甸服以外的土地),以均分公、侯、伯、子、男,使各有宁宇(安宁的居所),以顺及天地,无逢其灾害。先王岂有赖(利,盈余)焉?内官(宫中女官)不过九御(九等姬妾),外官不过九品,足以供给神祇(天地神明)而已,岂敢厌(足,完全)纵其耳目心腹,以乱百度(各种法度)?亦唯是死生之服物采章(服装用品的花纹和颜色),以临长(统治)百姓而轻重布之,王何异之(宾语前置的标志)有?”
“今天降祸灾於周室,余一人仅亦守府(收藏国家文书的地方。这里指先王遗留的法令制度),又不佞(不才,无能)以勤(劳烦)叔父(天子对九州之长同姓者的称呼。这里指晋文公),而班(分)先王之大物以赏私德,其叔父实应且憎,以非(指责)余一人,余一人岂敢有爱(吝啬)也?先民有言曰:‘改玉改行(古代人戴佩玉以控制步行节奏,身份不同,行走快慢有异,所以说换佩玉,等于是改变身份)。’叔父若能光裕(发扬,弘扬。光,广。裕,宽)大德,更姓改物(指改朝换代。更姓,建立新朝。改物,改历法,易服色),以创制天下,自显庸(功用)也,而缩取备物(指援引天子的葬仪等。缩,引。备物,完备的礼仪),以镇抚百姓,余一人其流辟(流放)於裔土(偏远地区),何辞之(宾语前置标志)有与?若犹是姬姓也,尚将列为公侯,以复(履行)先王之职,大物其未可改也。叔父其(如果)茂(勉力,努力)昭明德,物将自至,余何敢以私劳变前之大章(即服物采章的制度),以忝(玷辱)天下,其若先王与百姓何?何政令之(宾语前置标志)为也?若不然(正确),叔父有地而隧焉,余安能知之?”
文公遂不敢请,受地而还。
祭鳄鱼文
唐代:韩愈
维(句首语气词)年月日,潮州刺史(唐代州级行政长官)韩愈使军事衙推(唐代节度使、观察使等下属官吏)秦济,以羊一、猪一,投恶溪之潭水,以与鳄鱼食,而告之曰:
昔先王既有天下,列(通“迾”,阻挡,封锁)山泽,罔(同“网”。此处用作动词)绳擉(刺)刃,以除虫蛇恶物为民害者,驱而出之四海之外。及后王德薄(衰微),不能远有,则江汉之间,尚皆弃之以与蛮、夷、楚、越,况潮,岭、海之间,去京师万里哉!鳄鱼之涵淹(隐没,潜伏)卵育于此,亦固其所。今天子嗣唐位,神圣慈武,四海之外,六合之内,皆抚(安抚)而有之,况禹迹所揜(覆盖),扬州之近地,刺史、县令之所治,出贡赋以供天地宗庙百神之祀之壤者哉?鳄鱼其(这里表示祈使、命令语气)不可与刺史杂处此土也。
刺史受天子命,守此土,治此民,而鳄鱼睅然(凶狠的样子。睅,眼睛突出)不安溪潭,据处食民畜、熊、豕、鹿、獐,以肥其身,以种(繁衍)其子孙;与刺史亢拒(抗衡。亢,同“抗”),争为长雄。刺史虽驽弱(平庸,懦弱),亦安肯为鳄鱼低首下心,伈伈睍睍(恐惧不敢正视的样子),为民吏羞,以偷活于此邪!且承天子命以来为吏,固其势不得不与鳄鱼辨(辨明)。
鳄鱼有知,其听刺史言:潮之州,大海在其南,鲸、鹏之大,虾、蟹之细,无不归容(容身、安居在大海里),以生以食,鳄鱼朝发而夕至也。今与鳄鱼约:尽三日(限三天之内),其率丑类(同义连文,种类,同类)南徙于海,以避天子之命吏;三日不能,至五日;五日不能,至七日;七日不能,是终不肯徙也。是不有刺史、听从其言也;不然,则是鳄鱼冥顽不灵,刺史虽有言,不闻不知也。夫傲(蔑视)天子之命吏,不听其言,不徙以避之,与冥顽不灵而为民物害者,皆可杀。刺史则选材技吏民(武艺高强的吏民),操强弓毒矢,以与鳄鱼从事(办理,处理。这里指战斗,较量),必尽杀乃止。其无悔!
2019.2.7阅读
单子知陈必亡
先秦:佚名
定王使单襄公聘(国事访问)于宋。遂假道(借路。借路去第三国,须向所经国的朝庙献束帛为礼。天子遣使访问诸侯本无须借路,然周王室衰弱,故行此礼)于陈,以聘于楚。火(古代星名。又称大火、商星、心宿,出现在立冬前后的早晨)朝觌(见,出现)矣,道茀(杂草遍地)不可行也。侯(侯人,掌管迎送宾客的官员)不在疆,司空(九卿之一,掌管土木、路政、水利)不视涂(道路),泽不陂(堤岸。这里指修筑堤坝),川不梁(架设桥梁),野有庾积(露天堆积的谷物),场功(指修整禾场、打谷、进仓等一系列农事)未毕,道无列树(成列的树木),垦田若艺(茅芽),膳宰(掌管宾客饮食的官员)不置饩(生的粮食、饲料),司里(掌管客房住宿的官员)不授馆,国(国都)无寄寓(旅店),县(小城)无旅舍。民将筑台于夏氏。及陈,陈灵公与孔宁、仪行父南冠(楚国帽子。古代国君、大夫穿戴他国冠服是严重的轻狎失礼的行为)以如夏氏,留宾不见。
单子归,告王曰:“陈侯不有(没有)大咎(大祸),国必亡。”王曰:“何故?”对曰:“夫辰角见(角星早晨出现。角宿出现在寒露节气。见,同“现”)而雨毕(结束),天根(亢、氐宿之间,出现在寒露雨毕后五天)见而水涸,本(氐星。寒露后十天氐星早晨出现)见而草木节解,驷(房星,出现在霜降时节)见而陨霜,火见而清风戒寒。故《先王之教》曰:‘雨毕而除道(修治道路),水涸而成梁,草木节解而备藏,陨霜而冬裘具,清风至而修城郭宫(房屋、住宅)室。’故《夏令》(夏代月令)曰:‘九月除道,十月成梁。’其时儆(告诫)曰:“收而(你,你们)场功(事,工作),待(置办)而畚梮(竹、木、铁做成的盛土、抬土的器具),营室(室宿,又称定星,夏历十月黄昏出现在天空的正中。古人认为是营建房屋的好时节)之中,土功其始,火之初见,期(会,集中)于司里。’此先王所以不用财贿(财货,财物),而广施德于天下者(的缘故)也。今陈国火朝觌矣,而道路若塞,野场若弃,泽不陂障,川无舟梁,是废先王之教(教诲)也。”
“《周制》有之曰:‘列树以表(标示)道,立鄙食(郊外边地所设供应往来路人饮食的馆舍)以守路,国有郊牧(国都城外的专区。郊近牧远。郊用作祭祀,牧用作放牧),疆有寓望(边境所设寄宿之舍、候望之人),薮(长草的沼泽)有圃草(茂盛的草。圃,茂盛,繁茂。一说圃草即蒲草,可用来编制草席等器物),囿(古代帝王畜养禽兽的林苑)有林池,所以御灾(防御灾害)也,其余无非谷土(栽种五谷的土地),民无悬耜(农具),野无奥(深,茂盛)草。不夺民时,不蔑(弃)民功。有优(盈余,富足)无匮,有逸无罢(疲劳,疲乏)。国有班事(都城里的事情井井有条),县有序民(地方上有秩序地轮番服役)。’今陈国道路不可知,田在草间,功成而不收,民罢(通“疲”)于逸乐,是弃先王之法制(法度)也。
“周之《秩官》(周代述职官官典之书,已失传。秩,定品级)有之曰:‘敌(对等,相当)国宾至,关尹(掌管关门的人)以告,行理(又称行李、行人,掌管外交使节朝觐聘问的官员)以节(符节,即凭证)逆(迎接)之,候人为导,卿出郊劳(慰劳,犒劳),门尹除门,宗祝(掌管祭祀的官员。宗,宗伯。祝,太祝)执祀,司里授馆,司徒(掌管土地人民的官员)具徒(调派服务的仆役),司空(掌管道路的官员)视途,司寇(掌管刑狱纠察的官员)诘奸,虞人(掌管山林水泽的官员)入材,甸人(掌管柴薪的官员)积薪,火师(掌管王室火烛的官员)监燎(照明的火把),水师(掌管王室洗涤事物的官员)监濯,膳宰致飧(熟食,饭食),廪人(掌管粮库的官员)献饩,司马(此指指挥圉人养马的官员,异于九卿的“司马”)陈刍(草料),工人(监造器物的官员)展(检察,补修)车,百官以物至,宾入如归。是故小大莫不怀爱。其贵国之宾至,则以班(次,秩序)加一等,益虔(恭敬)。至于王吏,则皆官正(各部门官员首长)莅事(临事,办理),上卿监之。若王巡守,则君亲监之。’今虽朝也不才,有分族于周(是王族的一员),承王命以为过宾(借道的宾客,路过的宾客)于陈,而司事莫至,是蔑(蔑视,欺侮)先王之官也。
“《先王之令》有之曰:‘天道赏善而罚淫(淫恶),故凡我造国(指受封的诸侯),无从非彝(非法。彝,常法),无即(就,接近)慆淫(轻慢放纵),各守尔典,以承天休(上天的恩赐)。’今陈侯不念胤续(子孙继承父祖。胤,后嗣)之常,弃其伉俪妃嫔,而帅其卿佐以淫于夏氏,不亦嫔姓矣乎?陈,我大姬之后也。弃衮冕(古代帝王与上公的礼服和礼冠)而南冠以出,不亦简(简慢,轻视)彝乎?是又犯先王之令也。
“昔先王之教,茂(努力)帅(遵循)其德也,犹恐殒越(颠坠,丧失)。若废其教而弃其制,蔑其官而犯其令,将何以守国(保住国家)?居大国之间,而无此四者,其(表反问语气)能久乎?”
六年,单子如楚。八年,陈侯杀于(被)夏氏。九年,楚子入陈。
柳子厚墓志铭
唐代:韩愈
子厚,讳(避讳。在死者名字前加一“讳”字表示尊敬)宗元。七世祖庆,为拓跋魏侍中,封济阴公。曾伯祖奭,为唐宰相,与褚遂良、韩瑗俱得罪武后,死高宗朝。皇考(称呼已故去的父亲,也叫考)讳镇,以事母弃太常博士(唐太常寺有博士四人,专门讨论谥法),求为县令江南。其后以不能媚权贵,失御史。权贵人死,乃复拜侍御史(负责纠劾百官、督察郡县及处理御史台内部事务的官)。号为刚直,所与游皆当世名人。
子厚少精敏,无不通达。逮其父时,虽少年,已自(自立)成人,能取进士第,崭然(高峻,高出)见(同“现”,显示)头角。众谓柳氏有子矣。其后以博学宏词(唐代科举所设科目),授集贤殿正字(负责刊刻经籍、搜求佚书、校正文字的官员)。俊杰廉悍(强悍),议论证据今古,出入经史百子,踔厉风发(精神奋发,言论纵横,气势蓬勃),率(常常)常屈(折服)其座人。名声大振,一时皆慕与之交。诸公要人,争欲令出我门下,交口(众口,齐声)荐誉之。
贞元十九年,由蓝田尉拜监察御史。顺宗即位,拜礼部员外郎(礼部掌管礼仪的官员)。遇用事者(当权的人)得罪,例(按例,循例)出(遣出京城)为刺史。未至,又例贬永州司马(州刺史的属官)。居闲,益自刻苦,务(专心)记览(记诵阅览),为词章,泛滥停蓄(汪洋恣肆就像泛滥的江水、雄厚凝练如同蓄积的湖海),为深博无涯涘。而自肆于山水间。元和中,尝例召至京师;又偕出为刺史,而子厚得柳州。既至,叹曰:“是岂不足为政邪?”因(按照)其土俗,为设教禁(劝谕和禁止的政令),州人顺赖(顺从信赖)。其俗以男女质钱(指以子女为贷款的抵押。质,抵押),约不时赎(约定到期不能赎回),子本(利息和本钱)相侔(相等),则没为奴婢。子厚与设方计,悉令赎归。其尤贫力不能者,令书其佣,足相当,则使归其质。观察使(考察州县官吏政绩的官)下其法于他州,比(到)一岁,免而归者且(将近)千人。衡湘以南为进士者,皆以子厚为师,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,悉有法度可观(合乎规范值得借鉴)。
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,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(遣放)中,当诣播州。子厚泣曰:“播州非人所居,而梦得亲在堂,吾不忍梦得之穷(困窘处境),无辞以白其大人,且万无母子俱往理。”请于朝,将拜疏(向皇帝陈述意见的文书),愿以柳易播,虽重得罪,死不(遗憾)。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,梦得于是改刺连州。呜呼!士穷乃见节义。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,酒食游戏相征(召)逐(追逐),诩诩(讨好取媚的样子)强(勉强,做作)笑语以相取下(相互装出谦和样),握手出肺肝相示,指天日涕泣,誓生死不相背负,真若可信。一旦临小利害,仅如毛发比,反眼若不相识。落陷阱,不一引手救,反挤之,又下石焉者,皆是也。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,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。闻子厚之风(为人风度),亦可以少愧矣。
子厚前时少年,勇于为人,不自贵重顾籍(顾惜),谓功业可立就(成就),故坐废退(受牵连被贬黜。坐,因罪受牵连)。既退,又无相知有气力得位者推挽(推举提拔),故卒死于穷裔(荒远之地)。材不为(被)世用,道(主张)不行(推行)于(在)时也。使(假使)子厚在台省(御史台、尚书省均为唐代中央政府机构的名称)时,自持其身,已能如司马刺史时,亦自不斥(遭受贬斥);斥时,有人力能举之,且必复用不穷。然子厚斥不久,穷不极,虽有出于人,其文学辞章,必不能自力,以致必传于后如今,无疑也。虽使子厚得所愿,为将相于一时,以彼易此,孰得孰失,必有能辨之者。
子厚以(在)元和十四年十一月八日卒,年四十七。以十五年七月十日,归葬万年(在今陕西长安境内)先人墓侧。子厚有子男二人,长曰周六,始四岁,季曰周七,子厚卒乃生。女子二人,皆幼。其得归葬也,费皆出观察使河东裴君行立。行立有节概,重然诺(信守成诺),与子厚结交,子厚亦为之尽,竟(最终)赖其力。葬子厚于万年之墓者,舅弟卢遵。遵,涿人,性谨慎,学问不厌(满足)。自子厚之斥,遵从而家(安家)焉,逮其死不去。既往葬子厚,又将经纪(安置)其家,庶几有始终者。
铭(铸、刻或写在器物上记述生平、事迹或警戒自己的文字)曰:“是惟子厚之室,既固(牢固)既安(安宁),以利其嗣人(后代)。”
2019.2.8阅读
展禽论祀爰居
先秦:佚名
海鸟曰“爰居”,止于鲁东门之外二日。臧文仲使国人祭之。展禽曰:“越(逾越,越规)哉,臧孙之为政也!夫祀,国之大节(仪式制度)也,而节,政之所成也。故慎制祀以为国。今无故而加典(典礼),非政之宜也。
“夫圣王之制祀也,法施于民(制定对人民有益法规的人)则祀之,以死勤事(为国家辛勤做事而死的人)则祀之,以劳定国(劳苦功高安定国家的人)则祀之,能御大灾则祀之,能捍大患则祀之。非是族(种,类)也,不在祀典。昔烈山氏(即炎帝,传说中的上古部落首领)之有天下也,其子曰柱,能植百谷百蔬。夏之兴也,周弃(周的始祖弃,尧舜时为稷官,即农官,人称后稷,后世祀为稷种,即谷神)继之,故祀以为稷(谷神)。共工氏(传说中的上古共工族的部落首领)之伯(通“霸”)九有(九州。有,用同“城”,州城)也,其子曰后土(句勾龙,传说是黄帝时的土官),能平(治理)九土(九州的土地),故祀以为社(社神,即土地神)。黄帝能成命(定名,命名)百物,以明民共财(贡献财物。共,通“供”)。颛顼(黄帝之孙,号高阳氏)能修之(光大他的功业),帝喾(黄帝之曾孙,号高辛氏)能序三辰(日、月、星。这里指帝喾能治历明时)以固民(使百姓安居乐业),尧(传说父系社会后期炎黄部落联盟的首领,为陶唐部落长,因号陶唐氏,史称唐尧)能单(通“殚”,竭尽)均刑法以仪(使……善)民,舜(有虞部落长,因号有虞氏,史称虞舜。死于苍梧的田野)勤民事而野死,鲧(颛顼后裔,禹的父亲,奉尧命治水,失败被杀)障洪水而殛(流放)死,禹能以德修(完成)鲧之功,契(帝喾子,为商始祖,尧时任司徒,掌管教化)为司徒而民辑(安定),冥(契的五世孙,夏时为司空,掌管工程,死于治河,后祀为水神,称玄冥)勤其官而水死,汤以宽治民而除其邪(这里指夏桀),稷勤百谷而山死,文王以文昭(以文德著称),武王去民之秽。故有虞氏禘(于圜丘祭祀昊天)黄帝而祖(于明堂祭祀五帝)颛顼,郊(于南郊祭祀上帝)尧而宗(与“祖”同)舜;夏后氏禘黄帝而祖颛顼,郊鲧而宗禹,商人禘舜而祖契,郊冥而宗汤,周人禘喾而郊稷,祖文王而宗武王。幕(舜的后裔),能帅(继承)颛顼者也,有虞氏报(报祭)焉;杼(禹的后裔,曾复建夏朝),能帅禹者也,夏后氏报焉;上甲微(契的后裔,曾复振祖业),能帅契者也,商人报焉;高圉(传说是弃的后裔。有功于复兴周业)、太王(古公亶父,周文王祖父),能帅稷者也,周人报焉。凡禘、郊、祖、宗、报,此五者,国之典祀也。
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,皆有功烈(功绩)于民者也。及前哲令德之人,所以为民质(诚信)也;及天之三辰,民所以瞻仰(仰视)也;及地之五行,所以生殖(生养万物)也;及九州名山川泽,所以出财用(财物器用)也。非是,不在祀典。
今海鸟至,已不知而祀之,以为国典,难以为仁且知(同“智”)矣。夫仁者讲功(讲究功效),而知者处物(正确处理各种事务)。无功而祀之,非仁也;不知而不问,非知也。今兹海其(表推测语气词)有灾乎?夫广川之鸟兽,恒(常常)知而避其灾也。”
是岁也,海多大风,冬暖。文仲闻柳下季(即展禽,字季。食邑柳下,故称柳下季)之言,曰:“信(实在)吾过(过失)也。季子之言,不可不法也。”使书以为三策(古代拿竹片或木片写字,用绳子编起来,一篇为一策)。
驳复仇议
唐代:柳宗元
臣伏见天后(即武则天武曌,690年自立为皇帝)时,有同州下邽人徐元庆者,父爽为县吏赵师韫所杀,卒(最终)能手刃父仇,束身归罪(自捆双手投案自首)。当时谏臣陈子昂建议诛之而旌(表彰)其闾,且请“编之于令(律令),永为国典(国家定法)”。臣窃(私下)独过(意动用法,以……为过)之。
臣闻礼之大本(根本目的),以防乱也。若曰无为贼虐(不要行凶伤人),凡为子者杀无赦。刑之大本,亦以防乱也。若曰无为贼虐,凡为理者(官吏)杀无赦。其本则合,其用则异,旌与诛莫得(能)而并(兼施)焉。诛其可旌,兹谓滥(滥杀);黩刑(滥用)甚矣。旌其可诛,兹谓僭(僭越),坏礼甚矣。果以是(把这)示于天下,传于后代,趋义者不知所向,违害者(躲避刑罚的人)不知所立(立身之道),以是为典可乎?
盖圣人之制(礼法制度),穷(穷究)理以定赏罚,本(根据)情以正褒贬,统于一而已矣。向(通“倘”)使刺(探察)谳(审判定罪)其诚伪,考正其曲直,原(推究)始而求其端,则刑礼之用,判然(明白地)离(分开)矣。何者?若元庆之父,不陷于公罪,师韫之诛,独以其私怨,奋其吏气,虐于非辜(无罪的人),州牧不知罪,刑官不知问,上下蒙冒(欺骗遮掩),吁号不闻;而元庆能以戴天(共存于天下)为大耻,枕戈为得礼,处心积虑,以冲仇人之胸,介然(坚贞的样子)自克,即死无憾,是守礼而行义也。执事者宜有惭色,将谢(谢罪)之不暇,而又何诛焉?其或元庆之父,不免于罪,师韫之诛,不愆(失误)于法,是非死于吏也,是死于法也。法其可仇乎?仇(与……为仇)天子之法,而戕(残害)奉法之吏,是悖骜(狂悖傲慢)而凌上也。执而诛之,所以正邦典,而又何旌焉?
且其议(奏议)曰:“人必有子,子必有亲,亲亲相仇,其乱谁救?”是惑于礼也甚矣。礼之所谓仇者,盖其冤抑沉痛而号无告也;非谓抵罪触法,陷于大戮(死刑)。而曰“彼杀之,我乃杀之”。不议曲直,暴寡胁弱而已。其非(诋毁)经背圣,不亦甚哉!《周礼》:“调人(官名。掌管排解纠纷),掌司万人之仇。凡杀人而义者,令勿仇;仇之则死。有反杀(指别人有正当的理由杀死自己的亲人,自己还反过来去杀死别人)者,邦国交仇之。”又安得亲亲相仇也?《春秋公羊传》曰:“父不受诛,子复仇可也。父受诛,子复仇,此推刃(相互仇杀)之道,复仇不除害(消祸除害)。”今若取此以断两下相杀,则合于礼矣。且夫不忘仇,孝也;不爱(吝惜)死,义也。元庆能不越于礼,服孝死义,是必达理而闻道者也。夫达理闻道之人,岂其以王法为敌仇者哉?议者反以为戮,黩刑坏礼,其不可以为典,明矣。
请下臣议附于令(法令)。有断斯狱者,不宜以前议从事(办理)。谨议。
2019.2.9阅读
里革断罟匡君
先秦:佚名
宣公夏滥(渍。这里是指下网)于泗渊,里革断其罟(捕鱼网)而弃之,曰:“古者大寒降,土蛰发(土中蛰伏的虫子逐渐苏醒),水虞(掌水产及相关政令的官员)于是乎讲(布置,安排)罛(大渔网)罶(捕鱼篓),取名鱼(大鱼),登(捞起)川禽(鳖蜃之类),而尝(一种祭祀,以应时的新鲜食品率先祭供祖先)之寝庙(宗庙),行诸(之于)国,助宣气(宣扬春天的阳气)也。鸟兽孕,水虫成,兽虞(掌鸟兽及相关政令的官员)于是乎禁罝(捕兔网)罗(捕鸟网),矠(刺取)鱼鳖以为夏槁(指鱼干),助生阜(生长)也。鸟兽成,水虫孕,水虞于是乎禁罜(小孔渔网),设阱鄂(埋有尖木桩的陷阱),以实庙庖(宗庙、厨房),畜(通“蓄”,储蓄,积蓄)功用也。且夫山不槎(砍伐)蘖(从被砍过的树上新生出的枝条),泽不伐夭(新生的稚嫩的小草),鱼禁鲲(鱼子)鲕(鱼苗),兽长(使……存活,生长)麑(小鹿)麋,鸟翼(成,长成)鷇(初生小鸟)卵,虫舍蚔(蚁的幼虫)蝝(蝗的幼虫),蕃(通“繁”)庶物也,古之训(教导)也。今鱼方别孕,不教鱼长,又行网罟,贪无艺(极限,限度)也。”
公闻之,曰:“吾过而里革匡(纠正)我,不亦善乎!是良罟也!为我得法。使有司藏之,使吾无忘谂(劝告,规劝)。”师存(名字叫存的乐师)侍,曰:“藏罟不如置里革于侧之不忘也。”
桐叶封弟辨
唐代:柳宗元
古之传者有言:成王以桐叶与(给)小弱弟(指成王的弟弟叔虞),戏曰:“以(凭)封汝。”周公入贺。王曰:“戏也。”周公曰:“天子不可戏。”乃封小弱弟于唐。
吾意不然(这样)。王之弟当封邪,周公宜以时言于王,不待其戏而贺以成之也。不当封邪,周公乃(竟)成其不中(不恰当,不合适)之戏,以地以人与(给)小弱者为之主,其(表反问语气)得(能)为圣乎?且周公以王之言不可苟(随意)焉而已,必从而成之邪?设(万一)有不幸,王以桐叶戏妇寺(指帝王身边的妇人和宫中的太监),亦将举而从之乎?凡王者之德,在行之(施行政事)何若。设未得其当,虽十易(更换)之不为病(过);要(关键,总之)于其当,不可使易也,而况以其戏乎!若戏而必行之,是周公教王遂(致使,造成)过(过错)也。
吾意周公辅成王,宜以道(这里指“中道”和下文的“大中”之道。意为办事不偏不倚,恰如其分。即中正之道。这是柳宗元提倡的一种政治、哲学思想),从容(举止行动)优乐(耍笑,娱乐),要归之大中而已,必不逢(迎合)其失(过失)而为之辞(为他找借口)。又不当束缚之,驰骤(驱迫)之,使若牛马然,急则败矣。且家人父子尚不能以此自克(克制,约束),况号为君臣者邪!是直(只是,只不过)小丈夫缺缺(耍聪明的样子)者之事,非周公所宜用,故不可信。
或曰:封唐叔,史佚成之。
2019.2.10阅读
敬姜论劳逸
先秦:佚名
公父文伯退朝,朝(拜望)其母,其母方绩,文伯曰:“以歜之家而主(是主母的简称,对贵族家中女主人的称呼)犹绩,惧干(冒犯)季孙之怒也。其以歜为不能事主乎!”
其母叹曰:“鲁其亡乎!使僮(同“童”)子备官(居官,做官)而未之闻(宾语前置句)耶?居(坐下),吾语女(通“汝”)。昔圣王之处民也,择瘠土而处之,劳其民而用之,故长王天下。夫民劳则思,思则善心生;逸则淫(放纵),淫则忘善;忘善则恶心生。沃土之民不材(不成材),淫也。瘠土之民,莫不向义,劳也。是故天子大采(五彩礼服)朝日(天子每年春分时节祭祀太阳的仪式),与三公(指太师、太傅、太保,为周朝行政中枢最高长官)九卿(指冢宰、司徒、司马、宗伯、司寇、司空、少师、少傅、少保,为行政各级长官),祖(习)识(知)地德(古人认为土地有生长万物、养育人民的恩德,也可解释为土地的习性);日中考政(考察国家政事),与百官之政事、师尹(大夫官)惟(与)旅(众士)、牧(州牧,此指地方官吏)、相(国相)宣序民事,少采(三彩礼服)夕月(天子每年秋分之夜祭祀月亮的仪式),与太史(掌管史书及星历的官员)、司载(掌管天文的官员)纠(恭)虔(敬)天刑(天体运行的法则),日入监九御(九嫔,天子宫中的各种女官),使洁奉禘(天子祭祀祖先的大祭)、郊之粢盛(祭祀用的谷物),而后即安。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,昼考其国国职,夕省其典刑,夜儆(警诫,训诫)百工(官),使无慆淫(懈怠,放荡),而後即安。卿大朝考(考察)其职(职责),昼讲其庶政,夕序(把……安排就绪)其业,夜庀(治理)其家事,而後即安。士朝受业,昼而讲贯,夕而习复(复习),夜而计过,无憾,而後即安。自庶人以下,明而动,晦而休,无日以怠。王后亲织玄紞(古代冠冕两旁用来悬玉的黑色丝带),公侯之夫人,加之纮(古代冠冕系在颌下的带子)、綖(覆在冕上的布)。卿之内子(卿的正妻)为大带(祭服上束腰的带子),命妇(大夫的妻子)成祭服。列士(士的总称,周代分元士、中士、庶士三种)之妻,加之以朝服。自庶士以下,皆衣其夫。社(春社,每年春分时祭祀土地神)而赋事(指安排农桑一类的事),丞(冬祭)而献功(献祭收获之物。功,农业收成),男女效绩,愆(罪过)则有辟(刑罚)。古之制也!君子劳心,小人劳力,先王之训也!自上以下,谁敢淫心舍力?
今我寡也,尔又在下位,朝夕处事(办事,做事),犹恐忘先人之业。况有怠惰,其何以避辟?吾冀而(你)朝夕修我,曰:‘必无废先人。’尔今曰:‘胡不自安?’以是(用这种怠惰的心态)承君之官,余惧穆伯(公父文伯之父)之绝祀也?”
仲尼闻之曰:“弟子志(记)之,季氏之妇不淫矣!”
箕子碑
唐代:柳宗元
凡大人之道(做伟人的处世之道)有三:一曰正蒙难(坚持正道,不惜遭受磨难),二曰法授圣(将正法大道传授给圣王),三曰化及民(施教化及于万民)。殷有仁人曰箕子(名胥余,商纣王叔父,因封在箕地,又称箕子),实具(具备)兹道以立于世,故孔子述六经之旨(宗旨大义),尤殷勤(情意恳切)焉。
当纣之时,大道悖乱,天威之动(上天的震怒)不能戒,圣人之言无所用。进死以并(通“屏”,舍弃)命,诚仁矣,无益吾祀,故不为。委身以存祀,诚仁矣,与亡吾国,故不忍。具是二道,有行之者矣。是用(因此)保其明哲(聪明才智),与之俯仰;晦(昏暗,隐蔽)是谟(谋划,谋略)范(法,原则),辱于囚奴,昏而无邪,隤(跌倒)而不息。故在《易》曰:“箕子之明夷(出自《易经 明夷》卦,象征黯君在上、明臣在下,明臣隐藏起自己的智慧。明夷,卦名)”,正蒙难也。及天命既改,生人以正,乃出大法,用为圣师。周人得以序彝(常规)伦(人伦)而立大典。故在《书》曰:“以箕子归作《洪范》(《尚书》中的一篇,相传为禹时的文献,箕子增订并献给周武王)”,法授圣也。及封朝鲜,推道训俗(推行王道,训民化俗),惟德无陋,惟人无远,用广(光大)殷祀,俾夷为华,化及民也。率是大道,丛于厥躬(将好的品德集于一身。丛,聚集、丛生。厥,其),天地变化,我得其正,其(表推测语气)大人欤?
呜乎!当其周时未至,殷祀未殄,比干(商朝大臣,因进谏被纣王剖心而死)已死,微子已去,向使纣恶未稔(庄稼成熟。此指罪恶发展到极点)而自毙,武庚(名禄父,纣王子。周武王灭商,封武庚以存殷祀。武王死,武庚与管叔、蔡叔反叛被杀)念乱以图存,国无其人,谁与兴理(治理天下)?是固人事之或然者(可能会有的情况)也。然则先生隐忍而为此,其(表推测语气)有志于斯乎?
唐某年,作庙汲郡,岁时致祀(每年按时祭祀),嘉先生独列于《易》象,作是颂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