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文观止》天天读（第九周）

2019.2.25阅读

晋献文子成室

先秦：佚名

晋献文子成室（新居落成），晋大夫发（送礼庆贺）焉。张老曰：“美哉，轮（轮囷，屈曲盘旋而上的样子，引申为高大）焉！美哉，奂（同“焕”，鲜明，光亮，引申为华丽）焉！歌（古代祭祀时奏乐唱诗，此以“歌”代指祭祀）于斯，哭于斯，聚国族（国宾与宗族）于斯！”

文子曰：“武也，得歌于斯，哭于斯，聚国族于斯，是全要领（指不受腰斩、砍头之刑罚。要，同“腰”。领，颈。要、领是古代的两种死刑，即腰斩和砍头）以从先大夫于九京（晋国卿大夫墓地的九原）也!”北面再拜稽首。君子谓之善颂善祷。

义田记

宋代：钱公辅

　　范文正公，苏人也，平生好施与，择其亲（亲近）而贫，疏（疏远）而贤者，咸施之。

　　方贵显时，置（购置）负郭（靠近城郭。负，倚靠）常稔（庄稼成熟）之田千亩，号曰义田，以养济（赡养接济）群族之人。日有食，岁有衣，嫁娶凶葬，皆有赡（补助）。择族之长而贤者主（主持）其计，而时共出纳（按时计算支出与收入）焉。日食人一升，岁衣人一缣（双丝细绢。这里指一匹丝织物），嫁女者五十千（即五十贯，古代将钱穿成一串，每千个为一贯），再嫁者三十千，娶妇者三十千，再娶者十五千，葬者如再嫁之数，葬幼者十千。族之聚者九十口，岁入给稻八百斛（古代计量单位）。以其所入，给（供给）其所聚，沛然（充裕的样子）有余而无穷。屏（退隐）而家居俟代（等待任用。代，代替，指接替前任的官职）者与焉；仕而居官者罢其给。此其大较（大概的情况）也。

　　初，公之未贵显也，尝有志于是（指兴办义田）矣，而力未逮（达到）者二十年。既而为西帅，及参大政，于是始有禄赐（赏赐俸禄）之入，而终其志。公既殁，后世子孙修其业，承其志，如公之存也。公虽位充（职位高）禄厚，而贫终其身。殁之日，身无以为敛（通“殓”），子无以为丧（办丧事），唯以施贫活族之义，遗其子而已。

　　昔晏平仲敝车羸马，桓子曰：“是隐（隐瞒）君之赐也。”晏子曰：“自臣之贵，父之族（族人），无不乘车者；母之族，无不足于衣食者；妻之族，无冻馁者；齐国之士，待臣而举火（生火做饭）者，三百余人。如此，而为隐君之赐乎？彰君之赐乎？”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（酒器）而觞（罚……吃酒）桓子。予尝爱晏子好仁，齐侯知贤，而桓子服（信服）义也。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，而言有次第（伦次）也。先父族，次母族，次妻族，而后及其疏远之贤。孟子曰：“亲亲（亲近亲人）而仁民（施仁爱给百姓），仁民而爱物（万物）。”晏子为近之。观文正之义，贤于平仲，其规模远举（影响）又疑过（超过）之。

　　呜呼！世之都（居）三公（古时丞相、太尉、御史大夫合称三公。这里泛指高官）位，享万锺禄（形容俸禄极多），其邸第之雄，车舆之饰，声色之多，妻孥（子女）之富，止乎一己而已，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，岂少也哉！况于施贤乎！其下为卿，为大夫，为士，廪稍（公家给予的粮食）之充，奉养之厚，止乎一己而已，而族之人操壶瓢为沟中瘠者（因贫困而饿死沟中的人），又岂少哉？况于他人乎！是皆公之罪人也。

　　公之忠义满朝廷，事业满边隅，功名满天下，后必有史官书之者，予可无录也。独高其义，因（因而）以遗于世云。

2019.2.26阅读

苏秦以连横说秦

先秦：佚名

　　苏秦始将连横说（劝说）秦惠王曰：“大王之国，西有巴、蜀、汉中之利，北有胡貉、代马之用，南有巫山、黔中之限，东有肴、函之固。田肥美，民殷富，战车万乘，奋击（这里指奋力作战的将士）百万，沃野千里，蓄积饶多，地势形便，此所谓天府，天下之雄国也。以大王之贤，士民之众，车骑之用，兵法之教，可以并诸侯，吞天下，称帝而治。愿大王少（稍）留意，臣请奏其效。”

　　秦王曰：“寡人闻之：毛羽不丰满者，不可以高飞，文章（指法令）不成者不可以诛罚，道德不厚者不可以使（役使）民，政教（政令教化）不顺者不可以烦（调遣）大臣。今先生俨然（庄重认真的样子）不远千里而庭（登廷）教之，愿以异日（改日）。”

　　苏秦曰：“臣固疑（料到）大王之不能用也。昔者神农伐补遂（古代部落），黄帝伐涿鹿而禽（同“擒”）蚩尤，尧伐驩兜，舜伐三苗，禹伐共工，汤伐有夏，文王伐崇，武王伐纣，齐桓任战而伯（通“霸”）天下。由此观之，恶（哪里）有不战者乎？古者使车毂（车轮中央的圆木。这里指车乘）击驰，言语相结，天下为一，约从（通“纵”）连横，兵革不藏。文士并饬（通“饰”，巧饰），诸侯乱惑，万端（事端）俱起，不可胜理（料理）。科条（法令条文）既备，民多伪态，书策稠浊（又多又乱），百姓不足。上下相愁，民无所聊（依靠），明言章（明显）理，兵甲愈起。辩言（发言雄辩）伟服（身着盛装），战攻（争战攻伐）不息，繁称文辞，天下不治。舌弊耳聋，不见成功，行义（道义）约信（诚信），天下不亲（和睦相处）。于是乃废文任武，厚养死士，缀（连缀，缝制）甲厉（同“砺”，磨砺）兵，效（实现）胜于战场。夫徒处（无所事事）而致利（获得利益），安坐而广地（开疆拓土），虽古五帝（一般指黄帝、颛顼、帝喾、唐尧、虞舜）三王（指夏禹、商汤和周代的文王、武王）五伯（春秋五霸，通常指齐桓公、晋文公、宋襄公、楚庄王、秦穆公），明主贤君，常欲坐而致之，其势不能。故以战续之，宽则两军相攻，迫则杖戟相橦，然后可建大功。是故兵胜于外，义强于内，威立于上，民服于下。今欲并天下，凌（超过）万乘（一万辆战车。这里指大国），诎（使……屈服）敌国，制海内，子（以……为子。这里指爱护、统治）元元（百姓），臣诸侯，非兵不可。今不嗣主，忽于至道（最重要的道），皆惛（糊涂，不明事理）于教，乱于治，迷于言，惑于语，沈（沉溺）于辩，溺于辞。以此论之，王固不能行也。”

　　说秦王书十上而说不行，黑貂之裘敝（破），黄金百斤尽，资用乏绝，去秦而归，羸（通“累”，缠绕）縢（绑腿）履蹻（草鞋），负书担橐（行囊），形容枯槁，面目黧黑，状有愧色。归至家，妻不下紝（织布帛的丝缕。这里指织机），嫂不为炊。父母不与言。苏秦喟叹曰：“妻不以我为夫，嫂不以我为叔，父母不以我为子，是皆秦之罪也。”乃夜发（找）书，陈（摆开）箧（箱子）数十，得太公《阴符》（传说是姜太公兵法）之谋，伏而诵之，简（选择）练（熟习）以为揣摩。读书欲睡，引锥自刺其股，血流至足，曰：“安有说（游说）人主，不能出其金玉锦绣，取卿相之尊者乎？”期年（一周年），揣摩成，曰：“此真可以说当世之君矣。”

　　于是乃摩（揣摩，模仿）燕乌集阙（燕乌，乌鸦的一种。这里以乌集官阙之状，比喻博喻宏辞、纵横开阖的说辩艺术），见说赵王于华屋之下，抵掌而谈，赵王大悦，封为武安君。受（同“授”）相印，革车百乘，锦绣千纯（古代计量单位，布帛一段为一纯），白璧百双，黄金万镒（古代重量单位，二十两为一镒，又说二十四两为一镒），以随其后，约从散横以抑强秦，故苏秦相于赵而关（函谷关）不通。

　　当此之时，天下之大，万民之众，王侯之威，谋臣之权，皆欲决（取决）苏秦之策。不费斗粮，未烦一兵，未战一士，未绝一弦，未折一矢，诸侯相亲，贤于兄弟。夫贤人在而天下服，一人用而天下从，故曰：式（用）于政不式于勇；式于廊庙之内，不式于四境之外。当秦之隆，黄金万镒为用，转毂连骑（车马成队），炫熿（辉煌显耀）于道，山东之国从风而服，使赵大重。且夫苏秦，特（只，不过）穷巷掘门（凿墙为门。掘，通“窟”，洞穴）桑户（桑木为门板）棬枢（用卷起来的树枝作门枢）之士耳，伏轼（车前横木）撙衔（驭马使之就范。撙，控制。衔，马勒），横历天下，廷（在朝堂上）说诸侯之王，杜（塞，堵住）左右之口，天下莫（没有谁）之能伉（匹敌，相当）。

　　将说楚王，路过洛阳。父母闻之，清（清扫）宫（古时房屋的通称）除道，张（设，摆设）乐设饮（酒席），郊迎三十里。妻侧目而视，倾耳而听。嫂蛇行匍伏，四拜（拜了四拜）自跪而谢（请罪）。苏秦曰：“嫂何前倨而后卑也？”嫂曰：“以季子之位尊而多金。”苏秦曰：“嗟乎！贫穷则父母不子（不把他当儿子看待），富贵则亲戚（亲人）畏惧。人生世上，势位富厚，盖（通“盍”，何）可忽（忽视）乎哉？”

袁州州学记

宋代：李觏

　　皇帝二十有三年，制诏（颁下诏书）州县立学（设立学校）。惟时守令，有哲（智）有愚。有屈力殚虑，祗（恭敬）顺德意；有假官借师（虚设教官学师），苟（随意）具文书（奉诏文书）。或连数城，亡（通“无”）诵弦（本来指弦歌诵读，此指读书）声。倡（倡导）而不和（应和），教（教化）尼（受阻止）不行（推行）。

　　三十有二年，范阳祖君无泽（即祖无泽）知袁州。始至，进（召见）诸生，知学宫阙状（残阙破败的情况）。大惧人材放失，儒效（儒学功效）阔疏（偏义复词，削弱），亡（通“无”）以称上意旨。通判（官名。宋代州、府置通判与知州、知府共理政事）颍川陈君侁，闻而是（意动用法，认为……正确）之，议以克合（指观点一致）。相（看到）旧夫子庙，狭隘不足改为，乃营治（治所，官署衙门）之东。厥（那里的）土燥刚（干燥坚硬），厥位（地势）面阳，厥材孔（很）良。殿堂门庑，黝垩丹漆（漆成黑红各种颜色。垩，白土，用来刷墙），举以法（都按照规矩）。故生师（儒生和老师）有舍，庖（厨房）廪（库房）有次。百尔器备，并手偕作。工善（技艺娴熟）吏勤（督促勤快），晨夜展力，越明年（过了一年）成。

舍菜（入学之初祭祀先圣先师的一种仪式。舍，通“释”，陈设。菜：指芹藻一类的祭祀物）且有日，盱江李觏谂（规谏）于众曰：“惟四代之学，考诸经可见已。秦以山西（崤山以西。崤山在今河南洛宁西北）鏖（激战）六国，欲帝万世，刘氏一呼，而关门不守，武夫健将，卖降恐后，何耶?诗书（指《诗经》《尚书》）之道废，人惟见利而不闻义焉耳。孝武（西汉武帝）乘丰富，世祖（东汉光武帝）出戎行（军队），皆孳孳（同“孜孜”，勤勉不懈的样子）学术。俗化之厚，延于灵、献。草茅（代指在野之人）危言（直言，真言）者，折首（杀头）而不悔；功烈震主者，闻命而释兵（交出兵权）；群雄相视，不敢去臣位，尚数十年。教道之结人心（维系人心威力）如此。今代遭圣神（圣明的皇帝），尔（你们）袁得贤君，俾尔由庠序（指学校）践（追随）古人之迹（踪迹）。天下治，则谭（光大）礼乐以陶（陶冶）吾民；一有不幸，尤（更）当仗大节，为臣死忠，为子死孝。使人有所赖（信奉），且有所法。是惟朝家（朝廷和家庭）教学之意。若其弄笔墨以徼（谋求，要求）利达（指牟利和做官）而已，岂徒（只是）二三子（你们）之羞，抑亦为国者（治理国家的人）之忧。”

2019.2.27阅读

司马错论伐蜀

两汉：刘向

　　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，司马错欲伐蜀，张仪曰：“不如伐韩。”王曰：“请闻其说。”

　　对曰：“亲魏善楚，下兵三川（指今河南洛阳一带。因有黄河、洛河、伊河，故称“三川”），塞轘辕、缑氏之口，当屯留之道，魏绝（断绝）南阳，楚临南郑，秦攻新城宜阳，以临二周之郊，诛（声讨）周主之罪，侵楚魏之地。周自知不救，九鼎宝器必出。据九鼎，按（通“案”，考察，掌握）图籍（指疆域图与户籍），挟（挟制）天子以令天下，天下莫敢不听，此王业也。今夫蜀，西僻之国也，而戎狄之长（头目）也，敝兵劳众（劳师动众）不足以成名；得其地不足以为利。臣闻：‘争名者于朝（朝廷），争利者于市（集市）。’今三川、周室，天下之市朝也，而王不争焉，顾（反而）争于戎狄，去王业远矣。”

司马错曰：“不然。臣闻之：‘欲富国者，务广其地；欲强兵者，务富其民；欲王者，务博其德。三资者备，而王（王业）随之矣。’今王之地小民贫，故臣愿从事于易。夫蜀，西僻之国也，而戎狄之长也，而有桀纣之乱。以秦攻之，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。取其地足以广国也，得其财足以富民，缮（整治）兵不伤众，而彼已服矣。故拔一国，而天下不以为暴；利尽西海，诸侯不以为贪。是（这样）我一举而名实两附，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。今攻韩劫天子，劫天子，恶名也，而未必利也，又有不义之名。而攻天下之所不欲，危！臣请谒（说明）其故：周，天下之宗室也；韩，周之与国（盟国，友好国家）也。周自知失九鼎，韩自知亡三川，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，以因（依靠）于齐、赵而求解（求救）乎（于）楚、魏。以鼎与楚，以地与魏，王不能禁。此臣所谓危，不如伐蜀之完（妥善）也。”惠王曰：“善！寡人听子。”

卒（最终）起兵伐蜀，十月取之，遂定蜀，蜀主更号为侯，而使陈庄相蜀。蜀既属，秦益强富厚，轻（轻视）诸侯。

朋党论

宋代：欧阳修

　　臣闻朋党之说，自古有之，惟幸（希望）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。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，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，此自然之理也。

　　然臣谓小人无朋，惟君子则有之。其故何哉？小人所好者，禄利也；所贪者，财货也。当其同利之时，暂相党引（结成私党互相勾结）以为朋者，伪也；及其见利而争先，或利尽而交疏（疏远），则反相贼害（残害），虽其兄弟亲戚，不能相保。故臣谓小人无朋，其暂为朋者，伪也。君子则不然。所守者道义，所行者忠信，所惜者名节。以之修身，则同道而相益；以之事国，则同心而共济（救助）；终始如一，此君子之朋也。故为人君者，但当退小人之伪朋，用君子之真朋，则天下治矣。

　　尧之时，小人共工、驩兜（传说与三苗、鲧一起称为尧时的“四凶”）等四人为一朋，君子八元（传说上古高辛氏的八个有德才的臣子）、八恺（传说上古高阳氏的八个贤臣）十六人为一朋。舜佐尧，退四凶小人之朋，而进元、恺君子之朋，尧之天下大治。及舜自为天子，而皋、夔、稷、契（传说中舜时的贤臣。皋，即皋陶，掌管刑法；夔掌管音乐；稷，后稷，掌管农事；契掌管教育）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，更相称美，更相推让，凡二十二人为一朋，而舜皆用之，天下亦大治。《书》曰：“纣有臣亿万，惟亿万心；周有臣三千，惟一心。”纣之时，亿万人各异心，可谓不为朋矣，然纣以亡国。周武王之臣，三千人为一大朋，而周用（因，因此）以兴。后汉献帝时，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，目（称为，视同）为党人。及黄巾贼起，汉室大乱，后方悔悟，尽解党人而释之，然已无救矣。唐之晚年，渐起朋党之论。及昭宗时，尽杀朝之名士，或投之黄河，曰：“此辈（这些人）清流（自称清流），可投浊流。”而唐遂亡矣。

　　夫前世之主，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，莫如纣；能禁绝善人为朋，莫如汉献帝；能诛戮清流之朋，莫如唐昭宗之世；然皆乱亡其国。更相称美（称赞）推让（谦让）而不自疑，莫如舜之二十二臣，舜亦不疑而皆用之；然而后世不诮（责备）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，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，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。周武之世，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，自古为朋（结为朋党）之多且大，莫如周；然周用此以兴者，善人（贤人）虽多而不厌（满足）也。

　　嗟呼！兴亡治乱之迹（史迹），为人君者，可以鉴（引为鉴戒）矣。

2019.2.28阅读

范雎说秦王

先秦：佚名

　　范雎至，秦王庭（在宫廷前）迎范雎，敬执宾主之礼，范雎辞让。是日见范雎，见者无不变色易容（改变常态。色，脸色。容，面容）者。秦王屏（使退避）左右，宫中虚无人，秦王跪而进曰：“先生何以（用什么）幸教寡人？”范雎曰：“唯唯。”有间（过了一会儿），秦王复请，范雎曰：“唯唯。”若是者三（三次）。秦王跽（古人席地而坐，两膝着地，臀部贴在脚后跟上。臀部不贴脚跟为跪，跪而挺身直腰即为跽）曰：“先生不幸（愿意）教寡人乎？”

范雎谢（谢罪）曰：“非敢然（这样）也。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，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（渭水北岸）之滨耳。若是者，交疏（交往疏浅）也。已（后来）一说（一次交谈）而立为太师，载与俱归者，其言深（言谈深切）也。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，卒擅（拥有）天下而身立为帝王。即使（假如当初）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，是周无天子之德，而文、武无与成其王也。今臣，羇旅（长期旅居他乡）之臣也，交疏于王，而所愿陈者，皆匡（匡正）君臣之事，处人骨肉（这里指秦昭王和其母等的关系）之间。愿以陈臣之陋忠，而未知王心也，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。

“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，知今日言之于前，而明日伏诛（伏法，被杀死）于后，然臣弗敢畏也。大王信行臣之言，死不足以为臣患，亡不足以为臣忧，漆身（用漆涂身。古代一种刑法）而为厉（通“疠（癞）”，生癞疮，癞疮），被（通“披”）发而为狂，不足以为臣耻。五帝之圣而死，三王之仁而死，五伯之贤而死，乌获（秦武王的力士）之力而死，奔、育之勇焉而死。死者，人之所必不免也。处必然之势，可以少（通“稍”）有补于秦，此臣之所大愿也，臣何患乎？伍子胥橐（口袋）载而出昭关，夜行而昼伏，至于蔆水，无以饵其口，坐行蒲伏（犹“匍匐”），乞食于吴市，卒兴吴国，阖庐为霸。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，加之以幽囚，终身不复见，是臣说（主张）之行也，臣何忧乎？箕子、接舆，漆身而为厉，被发而为狂，无益于殷、楚。使臣得同行于箕子、接舆，漆身可以补所贤之主，是臣之大荣也，臣又何耻乎？

“臣之所恐者，独恐臣死之后，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（跌倒。这里指死亡）也，是以杜口裹足，莫肯即（靠近，走向）秦耳。足下上畏太后之严，下惑（被……迷惑）奸臣之态，居深宫之中，不离保傅（古代辅导天子及诸侯子弟的官员）之手，终身暗惑（遭受蒙蔽），无与照奸（洞察奸邪），大者宗庙灭覆，小者身以孤危。此臣之所恐耳！若夫穷辱之事，死亡之患，臣弗敢畏也。臣死而秦治（治理得好，指强盛起来），贤于生也。”

　　秦王跽曰：“先生是何言也！夫秦国僻远，寡人愚不肖（无能），先生乃幸（幸蒙）至此，此天以寡人慁（打扰）先生，而存先王之庙也。寡人得受命于先生，此天所以幸（眷顾）先王而不弃其孤也。先生奈何而言若此！事无大小，上及太后，下至大臣，愿先生悉以教寡人，无疑寡人也。”范雎再拜（拜了两拜），秦王亦再拜。

纵囚论

宋代：欧阳修

　信义（诚信和礼义）行（适用）于君子，而刑戮（刑罚诛戮）施于小人。刑入于死者，乃罪大恶极，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。宁以义死，不苟幸（侥幸）生，而视死如归，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。方唐太宗之六年，录大辟（死刑）囚三百余人，纵（释放）使还家，约其自归以就死。是以君子之难能，期（期望）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。其囚及期，而卒自归无后者（没有超过期限的）。是君子之所难，而小人之所易也。此岂近于人情哉?

　　或曰：罪大恶极，诚（的确）小人矣。及施恩德以临之，可使变而为君子。盖恩德入人之深，而移人之速，有如是者矣。曰：太宗之为此，所以求此名也。然安知夫纵之去也，不意（料到，估计）其必来以冀免，所以纵之乎?又安知夫被纵而去也，不意其自归而必获免，所以复来乎?夫意其必来而纵之，是上贼（盗窃。这里指窥察，窥测）下之情也；意其必免而复来，是下贼上之心也。吾见上下交相贼以成此名也，乌（哪里）有所谓施恩德与夫知信义者哉?不然，太宗施德于天下，于兹（到这时）六年矣，不能使小人不为极恶大罪，而一日之恩，能使视死如归，而存信义。此又不通之论也!

　　然则何为而可?曰：纵而来归，杀之无赦。而又纵之，而又来，则可知为恩德之致（招致）尔。然此必无之事也。若夫纵而来归而赦之，可偶一为之尔。若屡为之，则杀人者皆不死。是可为天下之常法乎?不可为常者，其圣人之法乎?是以尧、舜、三王之治，必本于人情，不立异（标新立异）以为高，不逆情（悖逆人情）以干（求取）誉。

2019.3.1阅读

邹忌讽齐王纳谏

两汉：刘向 撰

　　邹忌修八尺有余，而形貌昳丽（光艳美丽）。朝服衣冠，窥镜，谓其妻曰：“我孰与城北徐公美？”其妻曰：“君美甚，徐公何能及君也！”城北徐公，齐国之美丽者也。忌不自信（宾语前置句），而复问其妾曰：“吾孰与徐公美？”妾曰：“徐公何能及君也！”旦日，客从外来，与坐谈，问之客曰：“吾与徐公孰美？”客曰：“徐公不若君之美也。”明日徐公来，孰（通“熟”，仔细）视之，自以为不如；窥镜而自视，又弗如远甚。暮寝而思之，曰：“吾妻之美我者，私（偏爱）我也；妾之美我者，畏我也；客之美我者，欲有求于我也。”

　　于是入朝见威王，曰：“臣诚知不如徐公美。臣之妻私臣，臣之妾畏臣，臣之客欲有求于臣，皆以（认为）美于徐公。今齐地方（土地方圆）千里，百二十城，宫妇左右莫不私王，朝廷之臣莫不畏王，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：由此观之，王之蔽（所受的蒙蔽）甚矣。”

　　王曰：“善。”乃下令：“群臣吏民能面刺（指摘）寡人之过者，受上赏；上书谏寡人者，受中赏；能谤讥（公开批评议论）于市朝（市井，指人众会集的地方），闻寡人之耳者，受下赏。”令初下，群臣进谏，门庭若市；数月之后，时时而间（偶尔）进；期年（一周年）之后，虽欲言，无可进者。燕、赵、韩、魏闻之，皆朝于齐。此所谓战胜于朝廷。

释秘演诗集序

宋代：欧阳修

　　予少以进士（以进士身份）游（游历）京师，因得尽交当世之贤豪。然犹以谓（认为）国家臣一（臣服统一）四海，休兵革（不再用兵），养息（修养生息）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，而智谋雄伟非常之士，无所用其能者，往往伏（隐居）而不出，山林屠贩，必有老死而世莫见者，欲从而求之不可得。其后得吾亡友石曼卿。

　　曼卿为人，廓然（广阔的样子）有大志，时人不能用其材，曼卿亦不屈以求合。无所放（抒发）其意，则往往从布衣（平民百姓）野老（乡村老人）酣嬉，淋漓颠倒（尽情酣醉直至醉倒）而不厌（厌倦）。予疑所谓伏而不见者，庶几（也许可以）狎（亲近、亲密。引申为无拘无束）而得之，故尝（通“常”）喜从曼卿游，欲因（通过）以阴（私下，暗地里）求天下奇士。

浮屠（梵文佛陀的音译。这里指和尚）秘演者，与曼卿交最久，亦能遗（抛弃）外（远离）世俗，以气节相高（自守清高）。二人欢然无所间（距离，隔阂）。曼卿隐于酒，秘演隐于浮屠，皆奇男子也。然喜为歌诗以自娱，当其极饮大醉，歌吟笑呼，以适（达到，享受）天下之乐，何其（多么）壮（豪壮）也！一时贤士，皆愿从其游，予亦时至其室。十年之间，秘演北渡河，东之济、郓，无所合（志同道合），困（困穷）而归，曼卿已死，秘演亦老病。嗟夫！二人者，予乃见其盛衰，则予亦将老矣！

　　夫曼卿诗辞清绝，尤称（称许）秘演之作，以为雅健（高雅雄健）有诗人之意（意趣）。秘演状貌雄杰，其胸中浩然。既习于佛，无所用，独其诗可行于世。而懒（懒散）不自惜，已老，胠（打开）其橐（口袋），尚得三、四百篇，皆可喜者。

　　曼卿死，秘演漠然无所向。闻东南多山水，其巅崖崛峍（陡峭），江涛汹涌，甚可壮（壮观）也，欲往游焉。足以知其老而志在也。于其将行，为叙其诗（我为他的诗集写了序），因（借此）道其盛时以悲其衰。

2019.3.2阅读

齐宣王见颜斶 / 颜斶说齐王

先秦：佚名

　　齐宣王见颜斶，曰：“斶前！”斶亦曰：“王前！”宣王不说（通“悦”）。左右曰：“王，人君也。斶，人臣也。王曰‘斶前’，亦曰‘王前’，可乎？”斶对曰：“夫斶前为慕势（趋附权势），王前为趋士（礼贤下士）。与（与其）使斶为慕势，不如使王为趋士。”王忿然作色曰：“王者贵乎？士贵乎？”对曰：“士贵耳，王者不贵。”王曰：“有说（说法）乎？”斶曰：“有。昔者秦攻齐，令曰：‘有敢去柳下季（即展禽。鲁国人。食采邑于柳下，谥惠，又称柳下惠）垄（坟墓）五十步而樵采者，死不赦（定杀不饶）。’令曰：‘有能得齐王头者，封万户侯（古代五等爵位的第二等称侯），赐金千镒。’由是观之，生王之头，曾不若死士之垄也。”

宣王曰：“嗟乎！君子焉（岂）可侮哉，寡人自取病（辱）耳！愿请受为弟子。且颜先生与寡人游（交往），食必太牢（祭祀时牛、羊、猪俱全为太牢），出必乘车，妻子衣服丽都（华丽）。”颜斶辞去曰：“夫玉生于山，制（琢磨）则破焉，非弗宝贵矣，然大璞（未雕琢的玉）不完（失去它最本质的东西）。士生乎鄙（边远的地方）野，推选则禄焉，非不得尊遂（显达）也，然而形神不全。斶愿得归，晚食（饿了再吃东西）以当肉，安步（安闲踱步）以当车，无罪以当贵（富贵），清静贞正以自虞（通“娱”，乐）。制言者王也，尽忠直言者斶也。言要道已备矣，愿得赐归，安行而反臣之邑屋。”则再拜而辞去。

君子曰：“斶知足矣，归真返璞，则终身不辱。”

梅圣俞诗集序

宋代：欧阳修

　　予闻世谓诗人少达（显达）而多穷（与“达”相反，穷困不得志），夫岂然（这样）哉？盖世所传诗者，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。凡士之蕴其所有（胸怀才智），而不得施（施展）于世者，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，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，往往探其奇怪，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，其兴于怨刺（很想写诗来抒发怨恨讽刺时世），以道羁臣（宦游或贬谪在异乡做官的人）寡妇之所叹，而写人情之难言。盖愈穷则愈工（工巧）。然则非诗之能穷人，殆（恐怕）穷者而后工也。

　　予友梅圣俞，少以荫（指子孙因前辈有功，享受恩典而被赐以官爵）补（补授）为吏，累举进士，辄（总是）抑（压抑，压制）于（受）有司，困于州县，凡十余年。年今五十，犹从辟书（招聘文书），为人之佐，郁其所蓄，不得奋见于事业。其家宛陵，幼习于诗，自为童子，出语已惊其长老。既长，学乎六经仁义之说，其为文章，简古纯粹，不求苟（苟且）说（通“悦”）于世。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。然时无（无论）贤愚，语诗者必求之圣俞。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，乐于诗而发之，故其平生所作，于诗尤多。世既知之矣，而未有荐于上者。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：“二百年无此作矣！”虽知之深，亦不果荐也。若使（如果）其幸得用于朝廷，作为雅、颂，以歌咏大宋之功德，荐（奉献）之清庙（宗庙），而追商、周、鲁颂之作者，岂不伟欤！奈何使其老不得志，而为穷者之诗，乃徒（徒然）发于虫鱼物类，羁愁感叹之言。世徒喜其工（工巧），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！可不惜哉！

　　圣俞诗既多，不自收拾。其妻之兄子谢景初，惧其多而易失也，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以来所作，次（编）为十卷。予尝嗜（喜欢，爱好）圣俞诗，而患不能尽得之，遽喜谢氏之能类（分类）次也，辄序（写序文）而藏之。

　　其后十五年，圣俞以疾卒于京师，余既哭而铭（做墓志铭）之，因索（求索遗文）于其家，得其遗稿千余篇，并旧所藏，掇（拾取，摘取）其尤者（特别出色的作品）六百七十七篇，为一十五卷。呜呼！吾于圣俞诗，论之详矣，故不复云。

　　庐陵欧阳修序。

2019.3.3阅读

冯谖客孟尝君

先秦：佚名

　　齐人有冯谖者，贫乏（家境贫寒）不能自存（养活自己），使人属（嘱托，致意）孟尝君（田姓，名文，号孟尝君。与魏信陵君、赵平原君、楚春申君都养有许多食客，号称“战国四公子”），愿寄食（依附于他人吃饭）门下。孟尝君曰：“客何好（爱好）？”曰：“客无好也。”曰：“客何能？”曰：“客无能也。”孟尝君笑而受之曰：“诺（答应声）。”

　　左右以（认为）君贱（看不起）之也，食（给人吃）以草具（粗劣的食物）。居有顷（意指时间短），倚柱弹其剑，歌曰：“长铗（剑）归来乎！食无鱼。”左右以告。孟尝君曰：“食之，比（按照）门下之客。”居有顷，复弹其铗，歌曰：“长铗归来乎！出无车。”左右皆笑之，以告。孟尝君曰：“为之驾，比门下之车客。”于是乘其车，揭（高举）其剑，过（拜访）其友曰：“孟尝君客我。”后有顷，复弹其剑铗，歌曰：“长铗归来乎！无以为家（养家）。”左右皆恶之，以为贪而不知足。孟尝君问：“冯公有亲乎？”对曰，“有老母。”孟尝君使人给其食用，无使乏。于是冯谖不复歌。

　　后孟尝君出记（通告，文告），问门下诸客：“谁习计会（即会计，计算和管理财务），能为文收责（同“债”）于薛者乎？”冯谖署（签上名）曰：“能。”孟尝君怪之，曰：“此谁也？”左右曰：“乃歌夫‘长铗归来’者也。”孟尝君笑曰：“客果有能也，吾负（辜负）之，未尝见也。”请而见之，谢（道歉）曰：“文倦于（被）事，愦（昏乱）于（被）忧（忧虑的不），而性懧（同“懦”）愚，沉于国家之事，开罪（得罪）于先生。先生不羞（以……为羞耻），乃有意欲为收责于薛乎？”冯谖曰：“愿之。”于是约车（准备车辆）治装（收拾行装），载券契（债券契据）而行，辞（告辞）曰：“责毕收，以何市（买）而反（通“返”）？”孟尝君曰：“视吾家所寡有者。”

　　驱而之薛，使吏召诸民当偿者（定语后置句），悉来合券（验对债券。古时的契约，借贷双方各执一半，验证时就看这两半是否相合）。券遍合，起，矫（假托）命，以责赐诸民。因烧其券。民称万岁。

　　长驱到齐，晨而求见。孟尝君怪其疾（快，迅速）也，衣冠（穿戴整齐）而见之，曰：“责毕收乎？来何疾也！”曰：“收毕矣。”“以何市而反？”冯谖曰；“君之‘视吾家所寡有者’。臣窃计，君宫中积珍宝，狗马实外厩，美人充下陈（堂下陈放财物、站立婢妾的地方，因在堂下，故称下陈）。君家所寡有者，以义耳！窃（私下）以为君市义。”孟尝君曰：“市义奈何？”曰：“今君有区区之薛，不拊（抚慰，安抚）爱子（把……当做子女）其民，因而贾（买）利之。臣窃矫君命，以责赐诸民，因烧其券，民称万岁。乃臣所以为君市义也。”孟尝君不悦，曰：“诺，先生休矣！”

　　后期年（一周年），齐王谓孟尝君曰：“寡人不敢以先王之臣为臣。”孟尝君就（前往）国于薛，未至百里，民扶老携幼，迎君道中。孟尝君顾谓冯谖：“先生所为文市义者，乃今日见之。”

　　冯谖曰：“狡兔有三窟，仅得免其死耳。今君有一窟，未得高枕而卧也。请为君复凿二窟。”孟尝君予车五十乘，金五百斤，西游于梁，谓惠王曰：“齐放（放逐）其大臣孟尝君于诸侯，诸侯先迎之者，富而兵强。”于是梁王虚上位，以故相为上将军，遣使者黄金千斤，车百乘，往聘孟尝君。冯谖先驱，诫孟尝君曰：“千金，重币（贵重的聘礼）也；百乘，显使（显赫的使者）也。齐其闻之矣。”梁使三反，孟尝君固（坚决）辞（推辞）不往也。

　　齐王闻之，君臣恐惧，遣太傅赍（持物赠人）黄金千斤、文车二驷，服剑一，封书（写信），谢（道歉）孟尝君曰：“寡人不祥（不好），被（遭受）于宗庙之祟（灾祸），沉于谄谀之臣，开罪于君。寡人不足为也；愿（希望）君顾（顾念）先王之宗庙，姑（暂且）反国统万人乎！”冯谖诫孟尝君曰：“愿请先王之祭器（宗庙里祭祖用的礼器），立宗庙于薛。”庙成，还报孟尝君曰：“三窟已就，君姑高枕为乐矣。”

　　孟尝君为相数十年，无纤介（细微的）之祸者，冯谖之计也。

送杨寘序

宋代：欧阳修

予尝有幽忧（过度忧伤）之疾，退而闲居，不能治也。既而学琴于友人孙道滋，受宫声（指宫调式。古代以五声（宫、商、角、徵、羽）中的宫声为主的调式）数引（琴曲的数量单位），久而乐之，不知其疾之在体也。　　

夫琴之为技小（小技艺）矣，及其至（造诣达到很高水平）也，大者为宫（为最高音），细者为羽（为最低音），操弦骤作，忽然变之，急者凄然以促，缓者舒然以和，如崩崖裂石、高山出泉，而风雨夜至也。如怨夫（成年无妻的男子）寡妇之叹息，雌雄雍雍（鸟和鸣声）之相鸣也。其忧深思远，则舜与文王、孔子之遗音也；悲愁感愤，则伯奇孤子、屈原忠臣之所叹也。喜怒哀乐，动人必深。而纯古（古朴）淡泊，与夫尧舜三代之言语、孔子之文章、《易》之忧患、《诗》之怨刺无以异。其能听之以耳，应之以手，取其和者，道（疏导）其湮郁（阻塞），写（同“泻”，倾吐，宣泄）其幽思，则感人之际，亦有至者焉。

　　予友杨君，好学有文（文才），累以进士举，不得志。及从荫调，为尉于剑浦，区区在东南数千里外．是其心固有不平者。且少又多疾，而南方少医药。风俗饮食异宜（不适合）。以多疾之体，有不平之心，居异宜之俗，其能郁郁以久乎?然欲平其心以养其疾，于琴亦将有得焉。故予作《琴说》以赠其行，且邀道滋酌酒，进琴（奉献琴曲）以为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