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.1.1阅读

郑伯克段于鄢

先秦：左丘明

　　初，郑武公娶于申，曰武姜，生庄公及共叔段。庄公寤生（逆生，指生产时婴儿脚先出来。“寤”通“牾”，逆，倒着），惊姜氏，故名曰寤生，遂恶（厌恶，讨厌）之。爱共叔段，欲立之。亟（屡次）请于武公，公弗许。

　　及庄公即位，为之请制（请求以制为领地）。公曰：“制，岩邑（险要的城邑）也，虢叔死焉。他邑唯命。”请京，使居之，谓之京城大叔。祭仲曰：“都城过百雉（古代城墙的丈量单位，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），国之害也。先王之制：大都不过参（“参”通“三”，三分）国之一，中五之一，小九之一。今京不度（不合法度），非制也，君将不堪。”公曰：“姜氏欲之，焉（何）辟（“辟”通“避”，躲避）害？”对曰：“姜氏何厌之有！不如早为之所，无（“无”通“毋”，不要）使滋蔓，蔓难图也。蔓草犹不可除，况君之宠弟乎！”公曰：“多行不义必自毙，子姑（姑且）待之。”

　　既而大叔命西鄙（边邑）北鄙贰于己（指一方面听命于庄公，一方面听命于自己）。公子吕曰：“国不堪（忍受）贰，君将若之何？欲与大叔，臣请事之；若弗与，则请除之。无生民心。”公曰：“无庸，将自及。”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，至于廪延。子封曰：“可矣，厚（本义是山陵大。这里指所占领的土地扩大）将得众。”公曰：“不义不昵（亲近，这里是拥护、拥戴的意思），厚将崩。”

　　大叔完（完善，修葺，这里指巩固城郭）聚（这里指聚积粮草），缮甲兵，具卒乘（战车），将袭郑。夫人将启之（开启城门）。公闻其期，曰：“可矣！”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。京叛大叔段，段入于鄢，公伐诸鄢。五月辛丑，大叔出奔（逃亡）共。

　　书曰：“郑伯克段于鄢。”段不弟（“弟”通“悌”，敬顺兄长），故不言“弟”。如二君，故曰“克”。称“郑伯”，讥失教（有失教导）也，谓之郑志（本意）。不言出奔，难之也。

　　遂置姜氏于城颍而誓之曰：“不及黄泉，无相见也！”既而悔之。颍考叔为颍谷封人（镇守边疆的地方官），闻之，有献于公，公赐之食，食舍肉。公问之，对曰：“小人有母，皆尝小人之食矣，未尝君之羹，请以遗之。”公曰：“尔有母遗，繄（句首语气词）我独无！”颍考叔曰：“敢问何谓也？”公语之故，且告之悔。对曰：“君何患（忧愁）焉？若阙（“阙”通“掘”，挖）地及泉，隧而相见，其（反问语气）谁曰不然（这样）？”公从之。公入而赋：“大隧之中，其乐也融融！”姜出而赋：“大隧之外，其乐也泄泄（快乐自得的样子）。”遂为母子如初。

君子曰：“颍考叔，纯孝也，爱其母，施及庄公。《诗》曰：‘孝子不匮（穷尽），永锡（赐予）尔（你）类（同列）。’其（推测语气）是之谓乎！”

陈情表

魏晋：西晋·李密

　　臣密言：臣以险衅，夙遭闵凶。生孩六月，慈父见背（相弃）；行年四岁，舅夺母志。祖母刘愍（通“悯”）臣孤弱，躬亲抚养。臣少多疾病，九岁不行，零丁孤苦，至于成立。既无伯叔，终鲜兄弟，门衰祚（福分）薄，晚有儿息（儿女，子女）。外无期（指服丧一年）功（丧服有大功、小功，为不同亲疏的死者穿不同丧服）强近（比较亲近的亲属）之亲，内无应门五尺之僮，茕茕孑立，形影相吊（安慰，慰藉）。而刘夙婴（纠缠）疾病，常在床蓐，臣侍汤药，未曾废离。

　　逮奉圣朝，沐浴清化。前太守（郡的长官）臣逵察（考察，举荐）臣孝廉（汉武帝时所设察举科目，由地方向中央推举顺、廉洁的人才）；后刺史（州长官）臣荣举臣秀才（优秀人才，当时选拔人才的一个科目）。臣以供养无主，辞不赴命。诏书特下，拜（授官）臣郎中，寻蒙国恩，除（授职拜官）臣洗马（太子属官）。猥以微贱，当侍东宫，非臣陨首所能上报。臣具以表闻，辞不就职。诏书切峻，责臣逋慢（逃避，怠慢）；郡县逼迫，催臣上道；州司临门，急于星火。臣欲奉诏奔驰，则刘病日笃，欲苟顺私情，则告诉（报告，诉说）不许。臣之进退，实为狼狈。

伏惟（旧时奏表是臣对君的敬称）圣朝以孝治天下，凡在故老，犹蒙矜育，况臣孤苦，特为尤甚。且臣少仕伪朝，历职郎署，本图宦达，不矜名节。今臣亡国贱俘，至微至陋，过蒙拔擢，宠命优渥，岂敢盘桓（逗留，辞不赴命），有所希冀！但以刘日薄西山，气息奄奄，人命危浅，朝不虑夕。臣无祖母，无以至今日，祖母无臣，无以终余年。母孙二人，更相为命，是以区区（形容感情真切的谦辞）不能废远。

臣密今年四十有四，祖母今年九十有六，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，报养刘之日短也。乌鸟私情，愿乞终养。臣之辛苦（辛酸苦楚），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（州郡行政长官）所见明知，皇天后土，实所共鉴。愿陛下矜悯愚诚，听臣微志，庶（或许）刘侥幸，保卒（终）余年。臣生当陨首，死当结草。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，谨拜表以闻。

2019.1.2阅读

周郑交质

先秦：左丘明

　　郑武公、庄公为平王卿士（执政大臣）。王贰（两属）于虢，郑伯怨王。王曰：“无之。”故周郑交质。王子狐为质于郑，郑公子忽为质于周。王崩，周人将畀（给予，托付）虢公政。四月，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。秋，又取成周之禾。周郑交恶。

君子曰：“信不由中（同“衷”，内心），质无益也。明恕（彼此相知相谅，不欺不忌）而行，要（约束）之以礼，虽无有质，谁能间之？苟有明信，涧溪沼沚之毛，苹蘩蕴藻之菜，筐筥錡釜之器，潢污行潦之水，可荐（祭享，祭献）於鬼神，可羞（进献食物）於王公，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，行之以礼，又焉（何）用质？《风》有《采蘩》、《采苹》，《雅》有《行苇》、《泂酌》，昭（表明）忠信也。”

兰亭集序 / 兰亭序

魏晋：王羲之

　　永和九年，岁在癸丑，暮春之初，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，修禊事也。群贤毕至，少长咸集。此地有崇山峻岭，茂林修竹；又有清流激湍，映带左右，引以为流觞曲水，列坐其次。虽无丝竹管弦之盛，一觞一咏，亦足以畅叙幽情。是日也，天朗气清，惠风和畅，仰观宇宙之大，俯察品类（万物）之盛，所以游目骋怀，足以极视听之娱，信可乐也。

　　夫人之相与（结交，交好），俯仰一世，或取诸怀抱，晤言（面对面地谈话）一室之内；或因寄所托，放浪形骸（身体）之外。虽趣（通“取”）舍万殊，静躁不同，当其欣于所遇，暂得于己，快然自足，不知老之将至。及其所之既倦，情随事迁，感慨系之矣。向之所欣，俯仰之间，已为陈迹，犹不能不以之兴怀。况修短随化（造化，自然），终期于尽。古人云：“死生亦大矣。”岂不痛哉！

　　每览昔人兴感之由，若合一契，未尝不临文嗟悼，不能喻（明白）之于怀。固知一死生为虚诞，齐彭殇为妄作。后之视今，亦犹今之视昔。悲夫！故列叙时人，录其所述，虽世殊（不同）事异，所以兴怀，其致（情致）一也。后之览者，亦将有感于斯文。

2019.1.3阅读

石碏谏宠州吁

先秦：左丘明

　　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，曰庄姜。美而无子，卫人所为赋《硕人》也。又娶于陈，曰厉妫。生孝伯，蚤（通“早”）死。其娣（古代称妹妹为“娣”。古代诸侯嫁女，常娣侄从嫁）戴妫生桓公，庄姜以为己子。

　　公子州吁，嬖人（古时称地位低贱但受宠的人，不分男女。这里指卫庄公的宠妾）之子也。有宠而好兵（武器），公弗禁，庄姜恶之。

　　石碏谏曰：“臣闻爱子，教之以义方（关于义的道理和准则），弗纳于邪。骄奢淫佚，所自邪（走邪路的由来）也。四者之来，宠禄过也。将立州吁，乃定之矣；若犹未也，阶（阶梯，这里作动词，指一步步引向）之为祸。夫宠而不骄（骄横），骄而能降（安于地位下降），降而不憾（怨恨），憾而能眕（安重，隐忍，不轻举妄动）者，鲜矣。且夫贱妨贵，少陵（侵凌）长，远间亲，新间旧，小加（欺侮）大，淫（淫邪）破义，所谓六逆也。君义，臣行（奉行），父慈，子孝，兄爱，弟敬，所谓六顺也。去顺效逆，所以速（迅速遭致）祸也。君人者（统治人的人。这里指国君），将祸是（宾语前置标志）务去，而速（加速）之，无乃（恐怕，表推测语气）不可乎？”弗听。

其子厚与州吁游（交游），禁之，不可（不听）。桓公立，乃老（告老辞官）。

归去来兮辞·并序

魏晋：陶渊明

　　　　归去来（语气词）兮，田园将芜胡不归？既自以心为（被）形役，奚（何）惆怅而独悲？悟已往之不谏（劝阻，挽回），知来者之可追。实迷途其未远，觉今是而昨非。舟遥遥以轻飏，风飘飘而吹衣。问征夫以前路，恨晨光之熹微。　　乃瞻衡宇，载欣载奔。僮仆欢迎，稚子候门。三径（据《文选》李善注所引《三辅决录》说，汉代蒋诩归隐后，只在房前开出三条小路，与两个隐士往来，此处指陶渊明的旧居）就荒，松菊犹存。携幼入室，有酒盈樽。引壶觞以自酌，眄（斜着眼看，这里形容悠闲地看着）庭柯以怡颜。倚南窗以寄傲，审（领悟）容膝之易安。园日涉以成趣，门虽设而常关。策扶老（手杖，拐杖）以流憩，时矫首而遐观。云无心以出岫，鸟倦飞而知还。景（日光）翳翳（昏暗不明的样子）以将入，抚孤松而盘桓。　　归去来兮，请息交以绝游。世与我而相违，复驾言（语助词）兮焉（何）求？悦亲戚之情话，乐琴书以消忧。农人告余以春及，将有事于西畴（田亩）。或命巾车（有帷幕的车），或棹孤舟。既窈窕（山水幽深曲折的样子）以寻壑，亦崎岖而经丘。木欣欣以向荣，泉涓涓而始流。善（羡慕）万物之得时，感吾生之行休。已矣乎（算了吧）！寓形宇内复几时。曷（何）不委心（随心，任意）任去留？胡（何）为乎遑遑欲何之？富贵非吾愿，帝乡（仙境）不可期。怀良辰以孤往，或植杖而耘耔（锄草培土）。登东皋（水边高地）以舒啸，临清流而赋诗。聊乘化（顺应自然变化规律）以归尽（走向人生的终点），乐夫天命复奚疑！

2019.1.4阅读

臧僖伯谏观鱼

先秦：左丘明

春，公将如（去，到）棠观鱼者。

臧僖伯谏曰：“凡物不足以讲（讲习，训练）大事（指祭祀和军事活动等），其材不足以备器用（专指用于祭祀和兵戎大事的器物），则君不举（举动，行动）焉。君将纳民于轨物（法度和准则）者也。故讲事以度轨量（衡量法度），谓之‘轨’；取材以章（彰明）物采（器物的色彩），谓之‘物’。不轨不物，谓之乱政。乱政亟（屡次）行，所以败也。故春蒐（春天搜寻猎取未怀孕的禽兽）、夏苗（夏天猎取为害庄稼的禽兽）、秋狝（秋天杀伤禽兽）、冬狩（冬天围猎禽兽），皆于农隙以讲事也。三年而治兵（练兵，演习），入而振旅（整顿军队），归而饮至（诸侯朝拜、会盟、征伐完毕，在宗庙饮酒庆贺的一种仪式），以数军实（指军徒器械及俘获的各种东西）。昭文章（展示车服旌旗。文章，文采，指车服旌旗华丽错综的色彩），明贵贱，辨等列，顺少长，习威仪也。鸟兽之肉不登（升，上，指摆上）于俎（祭祀时用来盛祭品的礼器），皮革、齿牙、骨角、毛羽不登于器，则君不射，古之制也。若夫山林川泽之实，器用之资，皂隶（古代对贱役的称呼。这里泛指地位低下的人）之事，官司（有关官吏）之守（职守，即管的事），非君所及也。”

　　公曰：“吾将略地（巡视边境）焉。”遂往，陈鱼（陈设渔具，即让渔人张网捕鱼）而观之。僖伯称疾（推托说有病）不从。

　　书曰：“公矢（陈献）鱼与棠。”非礼也，且言远地（棠距曲阜较远，故称远地）也。

桃花源记

魏晋：陶渊明

　　晋太元中，武陵人捕鱼为业。缘溪行，忘路之远近。忽逢桃花林，夹岸数百步，中无杂树，芳草鲜美，落英缤纷，渔人甚异之。复前行，欲穷其林。

　　林尽水源，便得一山，山有小口，仿佛若有光。便舍船，从口入。初极狭，才通人。复行数十步，豁然开朗。土地平旷，屋舍俨然（整齐的样子），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。阡陌交通，鸡犬相闻。其中往来种作，男女衣着，悉如外人。黄发垂髫，并怡然自乐。

　　见渔人，乃大惊，问所从来。具答之。便要（邀请，约请）还家，设酒杀鸡作食。村中闻有此人，咸来问讯。自云先世避秦时乱，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（与世隔绝的地方），不复出焉，遂与外人间隔。问今是何世，乃不知有汉，无论魏晋。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，皆叹惋。余人各复延（邀请）至其家，皆出酒食。停数日，辞去。此中人语云：“不足为外人道也。”(间隔 一作：隔绝)

　　既出，得其船，便扶（沿着）向路（原来的路），处处志之。及郡下，诣（拜见）太守，说如此。太守即遣人随其往，寻向所志，遂迷，不复得路。

南阳刘子骥，高尚士也，闻之，欣然规（规划，打算）往。未果，寻病终，后遂无问津者（问路的人。津，渡口）。

2019.1.5阅读

郑庄公戒饬守臣

先秦：左丘明

　　秋七月，公会齐侯、郑伯伐许。庚辰，傅（逼近）于许。颍考叔取郑伯之旗蝥弧（一种旗帜的名称）以先登，子都自下射之，颠。瑕叔盈又以蝥弧登，周麾（向四方舞动旗帜）而呼曰：“君登矣！”郑师毕（全部）登。壬午，遂入许。许庄公奔卫。齐侯以许让公。公曰：“君谓（说）许不共（恭顺），故从君讨之。许既伏其罪矣。虽君有命，寡人弗敢与闻。”乃与（送给）郑人。

　　郑伯使（派）许大夫百里奉（事奉）许叔以居许东偏，曰：“天祸许国，鬼神实不逞（不满意）于许君，而假手（借手）于我寡人，寡人唯是一二父兄（父老兄弟）不能共亿（相安，和谐），其敢以许自为功（作为自己的功劳）乎？寡人有弟，不能和协，而使糊其口于四方，其况能久有许乎？吾子（您）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，吾将使获也佐吾子。若寡人得没于地（埋骨于地下，即寿终），天其（推测语气词）以礼悔祸于许，无宁（宁可）兹（使）许公复奉其社稷，唯我郑国之有请谒焉，如旧昏媾（重结婚姻。“昏”同“婚”），其（推测语气词）能降（降心，屈尊）以相从也。无滋他族实逼处此，以与我郑国争此土也。吾子孙其覆亡之不暇，而况能禋祀（祭祀天神的仪式）许乎？寡人之使吾子处此，不惟许国之为，亦聊以固吾圉（边疆）也。”乃使公孙获处许西偏，曰：“凡而（你的）器用财贿（财货），无置于许。我死，乃亟去之！吾先君新邑于此，王室而既卑矣，周之子孙日失其序。夫许，大岳（传说许为尧时的四岳之后）之胤（后裔）也。天而既厌周德矣，吾其（反问语气词）能与许争乎？”

君子谓郑庄公“于是（在这件事上）乎有礼。礼，经国家，定社稷，序人民，利后嗣者也。许，无刑（不合乎礼的社会规范或行为准则）而伐之，服（服罪）而舍之，度德（揣度德行厚薄）而处之，量力而行之，相时而动，无累后人，可谓知礼矣。”

五柳先生传

魏晋：陶渊明

　　先生不知何许人也，亦不详其姓字，宅边有五柳树，因以为号焉。闲静少言，不慕荣利。好读书，不求甚解；每有会意，便欣然忘食。性嗜酒，家贫不能常得。亲旧知其如此，或置酒而招之；造（至，到达）饮辄尽，期在必醉。既醉而退，曾不吝情（顾惜，措意）去留。环堵萧然，不蔽风日；短褐穿结（短的粗布衣服已经破损或是有了补丁），箪（竹制食器）瓢屡空，晏如（安然自得的样子）也。常著文章自娱，颇示己志。忘怀得失，以此自终。

赞曰：黔娄之妻有言：“不戚戚（忧伤悲戚的样子）于贫贱，不汲汲（急切地想得到的样子）于富贵。”其言兹若人之俦（类）乎？衔觞赋诗，以乐其志，无怀氏之民欤？葛天氏之民欤？

2019.1.6阅读

臧哀伯谏纳郜鼎

先秦：左丘明

　　夏四月，取郜大鼎于宋，纳于大庙（帝王的祖庙），非礼也。

臧哀伯谏曰：“君人者，将昭德塞违（遏止邪恶），以临照（照临，犹言监视）百官；犹惧或失之，故昭令德以示子孙。是以清庙（太庙，祖庙。以其肃穆清净故称清庙）茅屋，大路（天子祭祀时所用车。路，又作“辂”）越席（蒲草编的席子），大羹（肉汁，这里指用作祭祀的肉汁）不致（不以酸、苦、辛、咸、甘五味调和，白煮而已），粢食（祭祀用的黍、稷等粮食）不凿（不细舂，不作精加工），昭其俭也；衮（天子及上公的礼服）冕黻珽，带裳幅舄，衡紞纮綖，昭其度（法度）也；藻率鞞鞛，鞶厉游缨，昭其数（等级）也；火龙黼黻，昭其文也；五色比象，昭其物也；钖鸾和铃，昭其声也；三辰旂旗，昭其明也。夫德，俭而有度，登降有数。文物以纪之，声明以发之，以临照百官，百官于是乎戒惧，而不敢易纪律（指国家的纪纲法律）。今灭德立违，而置其赂器于大庙，以明示百官。百官象之（法之，效法），其（反问语气词）又何（谁）诛（惩罚）焉？国家之败，由官邪也；官之失德，宠赂章（公然行之）也。郜鼎在庙，章孰（什么）甚焉（比这更甚）?武王克商，迁九鼎（相传为夏禹所铸，用来象征九州。鼎是礼之重器，夏商周都以此作为政权的象征）于雒（同“洛”）邑，义士犹或非之，而况将昭违乱之赂（贿赂）器于大庙。其若之何?”公不听。

北山移文

南北朝：孔稚珪

　　钟山之英，草堂之灵，驰烟驿路，勒（刻石）移山庭（山林庭园）：

　　夫以耿介拔俗之标，萧洒出尘之想，度（衡量）白雪以方（比）洁，干青云而直上，吾方知之矣。

　　若其亭亭物表，皎皎霞外，芥（小草，用作动词，视为小草）千金而不眄，屣（草鞋。此处用作动词，视为草鞋）万乘其如脱，闻凤吹于洛浦，值薪歌于延濑，固亦有焉。岂期终始参差，苍黄翻覆，泪翟子之悲，恸朱公之哭。乍回迹以心染，或先贞而后黩（污染），何其谬哉！呜呼，尚生不存，仲氏既往，山阿寂寥，千载谁赏！

　　世有周子，隽俗之士，既文既博，亦玄亦史。然而学遁东鲁，习隐南郭，偶吹草堂，滥巾北岳。诱我松桂，欺我云壑。虽假容于江皋，乃缨情（钟情。缨，系）于好爵。

　　其始至也，将欲排巢父，拉许由，傲百氏，蔑王侯。风情张日，霜气横秋。或叹幽人长往，或怨王孙不游。谈空空于释部（佛经），覈玄玄于道流，务光何足比，涓子不能俦（相比）。

　　及其鸣驺入谷，鹤书（又称鹤头书，字形如鹤头）赴陇，形驰魄散，志变神动。尔乃眉轩席次，袂耸筵上，焚芰制（菱叶做的衣裳，指隐居者的服装）而裂荷衣，抗尘容而走俗状。风云凄其带愤，石泉咽而下怆，望林峦而有失，顾草木而如丧。

　　至其钮金章，绾墨绶（黑色绶带，代指县官），跨属城之雄，冠百里之首。张英风于海甸，驰妙誉于浙右。道帙（道家的书）长摈，法筵（讲佛法的坐席）久埋。敲扑喧嚣犯其虑，牒诉倥偬装其怀。琴歌既断，酒赋无续，常绸缪于结课，每纷纶于折狱，笼张赵于往图，架卓鲁于前箓，希踪三辅豪，驰声九州牧（一州之长）。使我高霞孤映，明月独举，青松落阴，白云谁侣？磵户摧绝无与归，石径荒凉徒延伫。至于还飙入幕，写雾出楹，蕙帐空兮夜鹤怨，山人去兮晓猨惊。昔闻投簪（丢弃固定帽冠的簪子，比喻弃官）逸海岸，今见解兰缚尘缨。

于是南岳献嘲，北陇腾笑，列壑争讥，攒峰竦诮（嘲笑，讥刺）。慨游子之我欺，悲无人以赴吊。故其林惭无尽，涧愧不歇，秋桂遣风，春萝罢月。骋西山之逸议，驰东皋之素谒。

　　今又促装下邑，浪栧上京，虽情殷于魏阙，或假步于山扃（山门）。岂可使芳杜厚颜，薜荔蒙耻，碧岭再辱，丹崖重滓，尘游躅于蕙路，污渌池以洗耳。宜扃岫幌，掩云关，敛轻雾，藏鸣湍。截来辕于谷口，杜（堵塞）妄辔于郊端。于是丛条瞋胆，叠颖怒魄。或飞柯以折轮，乍低枝而扫迹。请回俗士驾，为君谢逋客（逃走的人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