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近身边的英雄

赵栓林，豆村镇新庄村人。是2004年度“见义勇为”先进人物。

当拿到他的材料时，我寻思着骑自行车去新庄村走访。我让新庄村里的卢同学打听他的近况，他却告诉我赵栓林在村里的房子都倒塌了，他有好多年没回过村里，听说现在开出租车，经常在豆村镇的十字路口能碰到。还真的，我就在那个十字路口找到了他。

他略显黝黑的脸上，挂着谦卑的笑，起初以为我是租车的，迎着我走过来，问我想去哪里，他身旁的白色出租车，看上去八成新。我再次确认：您就是曾经被评为“见义勇为”的英雄赵栓林赵师傅吧？他大约是被我口中的英雄吓了一跳，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，迟疑了一下，略加思索后才点了点头。

当他得知我要执笔将他写进文章的时候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。他说：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，你要不提起，我都快要忘记当年的自己了……

赵师傅回忆如下：那些年，我还年轻，贷款买了一辆二手的客运中巴，专跑五台山线路，那时候，都说跑车赚钱，尤其是旅游线路，但是，我却折腾的欠了一屁股债。那辆车，隔三岔五地就坏在路上了，维修的钱加起来也快抵上车价了。

我记得很清楚，那是个国庆节，因为那天上五台山的人不少，下山的时候，车上没拉下几个人，不等回豆村车上就空了，我老婆一路上唠唠叨叨的，算计着一天从早到晚，跟着我跑车，受苦受累，钱也多赚不下，家里的孩子也兼顾不到。我三个孩子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，都在念书，两个儿子升了中学住了校，女儿最小，还得我妈平时管着。我除了会开车，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养活这一大家。女人的抱怨，我没法反驳，人家跟着我，是打算享福的，有谁愿意受这份罪，那时候，跑这条线的车不少，还得学会抢人。其实我也打定主意不准备干了，国庆节后，去五台山的人就更少了……

遇到客货两车相撞就在堂明村与西坡村之间的路段，估计是外地的车对路不熟悉，车速快，撞的那个惨，客车都变型了。那个受伤的司机哭着喊救命，他跟我说拦了好几辆车都没人给停。我这人心软，我老婆看到那场面，直接就吓晕了。我仗着年轻，也觉得自己也有个车，能救一个是一个。除了一个外地游客脸上被碎玻璃划伤外，其余的伤得很重，他们哭爹喊娘的。我和那个轻伤游客拚命地从车里往出拽，拉，扛，一共救出十个人，男女老少都有，还有昏迷拍不醒的，估计脑子受了伤。当场就死了七个人，剩下的两个怎么也拉不出来，被挤在车底下。我也不敢耽搁，害怕转移到我车上的人也会因拖延而丧命，就拉着他们去医院。

我问：你没想过打电话报警吗？他说：那时候，固定电话也是豆村才有，加上天越来越黑。我将老婆放到新庄村口，她跟上甚也做不了，只会害怕。到了豆村，先去派出所报案，那时候派出所就在路边，是他们上去将剩下的两个人救出来的。我掏出身上的零钱，让派出所旁边小饭店的服务员打电话给交警队，我拉着一车受伤的人先就近去了豆村卫生院。唉，正好赶上国庆放假，医生护士只有值班的几个人，豆村的条件说实话也一下子救不了这么多，他们让我拉到县医院。我只好又发动车拉着他们往县医院走。那时候，我心里一直念着“阿弥陀佛”，第一，我害怕他们有人死在我的车上，第二，我害怕自己的车又坏在半路上。到了县医院，等医生护士接诊，我的心才放平。那时候的人是真好，二话没说就抢救，哪用先交费。我看着他们将危重的直接抬上“120”急救车，转市或省医院，受伤轻的收治入院。不久，警车也送来了另外两个受伤的……那是我见过最大的车祸了。我车厢里的血迹，用水管子冲刷了近半小时才冲尽。或许真是菩萨保佑，我救出来的十个人，后来听说都保住了命。19个人活下来12个，是个大事故。

等我回到家，才知道那天家里也发生了件让人想起来就后怕的事，小女儿在路上，让一个骑摩托车的女人给碰倒了，娃娃的伤倒是没大碍，衣服扯破拉出去好远，吓得够呛。晚上我妈和老婆给叫了魂才睡着。老婆怨我回来的迟，她一直也不敢睡，生怕我开着车也有个三长两短的……那个骑摩托车的女人第二天还买了罐头等吃的来家里看望，咱也没像现在的人要去讹人家。

赵师傅记不清是哪一年，我从档案里得知是一九九七年。于是我问他：为什么九七年救了人，一直到2004年才被表彰？他说：我是个普通人，也没想过要评什么先进，救了就救了。是当年被救的人里，有个旅行社工作的，他给我写了封感谢信，信封里还夹着一封给见义勇为办公室的信，我哪知道政府办公的地方，也是村里邻居托人拿了那封信，不知道又搬动了什么大人物，才将信递上去。我记得是去市里参加表彰的，不仅和大领导合了影，还领了奖金，虽然不多，但还是挺暖心的。你知道吧，我这一生，受心软的害，但也受心软的益，虽说一直也没能发大财，但只要你打听，没人不知道我，朋友多着呢。

看着如今已经六十岁的赵师傅，我信他的好人缘。那封他说的信，我在档案袋里找见了，岁月有痕，时隔二十多年，我还是从那封信的字里行间读懂了此心感恩彼心的绵绵之情。生命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，劫后余生，尤其珍贵。

赵师傅在我面前叹了一口气：如今孩子们都成家了，老婆却得病死了。当年我也是有机会出去闯世界的，我就是心软，舍不得离开他们。那些大车里救的人里，有个搞工程的，河北省的，想带着我，那是个有良心的人，他打听了我一年就挣那么点钱，不如跟着他干，但是，那时候，老母亲还活着，娃娃们还小，我哪能说走就走呢……

我问他赵大嫂得了啥病，怎么会年轻轻的就死了呢？他说：肝硬化，治不了。她没享过一天的福。我们救人后就将大车卖了，就在豆村汽车站旁边盘了个小饭馆，也许是每天烟熏火燎的缘故。唉，开饭馆也没多赚下钱，我就是心软，欠账要不下。那年遇上三个张家口的人，隔一会儿从旁边汽车站候车室进饭馆来要水喝，三人轮流着喝了不少水，起初我认为他们只是渴，喝的次数多了，忍不住问他们究竟吃了什么东西会如此渴，这一问不打紧，竟问出三个大男人的悲伤来。原来他们在五台山被人偷了包，饿了好几顿了，喝水充饥。我心一软，马上捅开火炉，给他们烩了菜，煮了面。哎哟，你是没见，脸盆那么大的满满一盆菜，还一人吃了一海碗刀削面。吃完饭，那三人就差给我跪下了，他们说我是“泥菩萨脚下的活菩萨”。一分钱真能难倒英雄汉，我手头也没什么钱，只能给他们点吃的。他们三个人身上加起来也不足十块钱了，我哪能再收他们的饭钱。回张家口的办法，他们三人也合计好了，从忻州只能买站台票，如果查住了，只要人到了张家口地界，就会有办法解决。我老婆当时还怨我自己还顾不过来，总是喜欢逞能去顾别人，但我这人就是心软。还有一次，有个想出家的小伙子，步行去五台山，走到新庄村实在饿的走不动了，进了好几家人的门都被赶了出来。最后来了我家，他怕我以为他是骗子，还让我看了介绍信，我哪能像别人那样撵他呢，不就是一顿饭嘛，咱再穷，也不差这一顿饭，我不仅让他进家吃饭，走时还给他带了干粮。听说那娃是因为亲妈死了，和后妈不能好好相处，非要闹着要出家，他爸才给他开了介绍信，让他去五台山。那个娃感恩，后来真在五台山黛螺顶出了家，专门来感谢过我，还给我写了他的法号，让我去了五台山，记得去找他。我这人心粗，竟没当回事，那些信息也不知道丢哪了。况且当时也没想着真要去找他。不过每当没活干的时候，总会想起他来，有一次还专门托人打听了一下，听说他早就晋升了管事，后来真想找他的时候，他都不在五台山了，云游到了南方。我想，如果我走投无路了，他不会不管我的，哪怕就在寺庙打扫打扫卖个门票也行啊，咱有手有脚的，也不是去求施舍……

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：你对自己的心软，后悔过吗？他说：如果你遇上了，也会心软的。不是说救人一命，胜造七级浮屠嘛。没什么可后悔的，咱当时救人，真是没想过图报的。不过，站在领奖台上，确实是挺露脸的。

现在赵师傅一个人守着一辆车，今年受疫情影响，有时一整天也没人租他的车。最后，我留了他的电话。我说：赵师傅，我难免会用车，有你的电话在，会方便很多的。他憨厚地笑了笑……

赵师傅，就是生活在我们身边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，他渴望更加美好的生活，他一再用“心软”来解释自己乐于助人的品质。

因有了一个又一个像赵师傅这样“心软”的人，我们的周围，才一直是温暖的。构建和谐社会，需要的不就是这样“心软”的人吗！